第七十六章（1 / 2）

林远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阴沉沉的。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木头小人，脸上迅速地略过一点迟疑，仿佛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这木头小人到底哪里比较珍贵。</p>

但这点迟疑须臾即逝，林远很快就重新收拾好神色，软了语气邀裴成言坐下。</p>

“抱歉，失态了。”林远说。他将那木头小人仔细摆回柜子里，又给裴成言倒了杯水：“这是一位患者送给我的，意义重大。”</p>

裴成言接过水杯，打眼扫过林远似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忽然觉着有点可笑——需要解释什么呢？这才不过半分钟，林远对待他的态度就已经来回变了三次，其反差之大，恐怕连林远自己也摸不出什么所以然来。</p>

“不过想想也对。”裴成言心说：“这些人总归都是站在一条船上的，他们在烦我这件事上，肯定是前所未有的统一意见，只是不好在明面上说出来罢了。”</p>

林远的书房有一整面墙的落地窗，窗前挂着白底黑纹的双层窗帘，一层布一层纱，纹样是弯弯曲曲的荆棘从。因为是早上，女保姆把厚重的遮光布拉开了，却没管那层薄纱，于是阳光就从那些荆棘从里钻进来，洒在窗前的木质桌椅上，虽然没什么温度，却是意外的惬意与温柔。</p>

不知道是这些天休息的实在太差，还是林远把这个书房布置的太好。一杯水干巴巴地喝了十分钟，裴成言越喝越困，还没等林远充分发挥出作用，他的上下眼皮就已经开始打架了。</p>

“这两天，我托人四处打探程英的行踪，可惜没查到。”裴成言稍微偏过头，垂着眼睛看向映在浅色桌面上的，淡淡的荆棘从影子：“不论你是否相信，我其实没有任何包庇程英的意思。那天在公司里，饕餮和我一口咬定不是程英，我想着，她的鼻子一定要比这些冷冰冰的机器靠谱点。”</p>

“行了，我们不谈这些。”</p>

还没等裴成言把话说完，林远就出声打断他：“今天我的任务只是帮你放松一下，暂且不提别的。”</p>

这确是正事，说起来，这次放松机会还是余彬厚着脸皮央来的。</p>

裴成言是个很上道的人，他听出林远话里的意思，知道对方不想再说什么闲话，于是利落转移开话题：“说的也是，所以我应该怎么配合你？”</p>

一杯水终于见了底。裴成言抬手压一压鼻梁，小心地把水杯搁回桌子上，磕出清脆的一声响。</p>

这样静谧的氛围，仿佛谁多发出一点声音就是十恶不赦似的。</p>

裴成言已经把大半个身体都压在桌面上了，连说话都不知不觉地带了点鼻音。林远先是幽幽地看了他一会，而后站起身来，缓步踱到书柜旁边，一言不发地翻找着什么。</p>

“你是在找什么道具吗？”裴成言低声嘟囔了一句，费劲撩起眼皮：“我看那些电视剧里，催眠师手里通常都会有块怀表什么的，唔……虽然就算你没有，我现在也感觉很困了。”</p>

这屋子是不是通风不好，间接导致二氧化碳严重超标？裴成言抿着唇想，否则他怎么会昏昏欲睡地如此理所当然，就和嗑了半瓶安眠药似的。</p>

慢着，嗑……药？</p>

裴成言蓦地从桌子上弹起来，手旁水杯被碰倒，水洒在桌子上，很快渗进一圈圈的木头纹理中。此时，林远正巧已经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从书柜的角落里摸出一个小盒子。</p>

实木红漆，巴掌大小，盒盖上刻一个翅膀形状的黑色纹样。无论是样子还是材料，都和他在裴佩那里见到的一模一样。</p>

裴成言立时就清醒了不少。</p>

“嗯？怎么了？你有什么问题吗？”裴成言忽然弹起来的动作就像诈尸，眼珠子又瞪的老大，把捧着小盒子回来的林远吓了一大跳，差点没当场把手里东西砸出去。</p>

“看什么呢？”林远看裴成言不答话，只直勾勾盯着他手里那个小盒子，没忍住，也跟着裴成言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这盒子是我在二手市场上买到的，我当初看它挺好看，木锁又精致……怎么，它是你的东西吗？”</p>

“它不是我的东西。”裴成言在心里说。然而刚才起身起得有些猛了，这会眼前正一阵阵的发黑，根本就不能集中精神去思考什么。</p>

从二手市场买回来的小盒子，挂了满墙的人体解剖图，被拆成零件，迟迟没有修好的能量检测仪，从进门起，说话总共没超过十句的贵气女保姆，还有书柜里没有五官的木头小人，以及林远在和他说话时，脸上懵懵懂懂，却又不像撒谎的古怪神情。</p>

到底该怎么形容呢？</p>

裴成言晃了晃脖子上那颗混沌的脑子，皱着眉想。</p>

林远给他的感觉有些怪，这医生每说一句话，都要低头思索一会，表达上并不连贯。可他说话的语气又很诚恳，完全不像作假。</p>

这位林医生很有些问题，可这问题到底出在哪，却又叫人挑不出错来。</p>

……对了，先前老王头和他说过什么来着？白屹在世时，好像曾资助过林远的一个什么项目。</p>

“哦，你问这个么？”林远突兀的笑了一声，放下手里的小盒子。</p>

裴成言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他刚才下意识把心里想的给说出来了。</p>

“我知道白屹的另一层身份，可这并不妨碍我合理利用资源，多争取一下他的钱，你说是不是？”说着话，林远随手拿出小盒子里的一颗红宝石。“再说，也不是什么大项目。”</p>

那红宝石是半透明的，小孩拳头大小，上端穿了根细银链子，迎着光，内里仿佛烧起永不熄灭的火苗。</p>

“漂亮吧？我也觉得它挺漂亮的。”</p>

林远见裴成言愣愣看着他手里的红宝石，弯着眼笑了一声，往下放开银链，缓慢地摇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