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2 / 2）

“看到了吧。”邓大爷收回触须，低头嘬一口热茶，淡淡道：“我的真身是一只变异了的灯塔水母，本身没有什么能力，唯一的能力就是不死，也因此，为了不让这段历史被彻底遗忘，也为了提醒高层不再重蹈覆辙，我成了人类与非人共同选定的，这段历史的见证者和记录者。”</p>

“要说如今这种情况啊，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当初我们心软了。”</p>

当时大战在即，那些运气很好，没有生在那几个专治家族地盘上的非人多半都性情温和，不见什么怨恨。他们回报给曾给予他们友好的人类友好，也从心底同情那些被肆意屠杀的同胞。就因为这个，当年在夜袭叛军时，那些非人暗地里多留了个心眼，偷偷地保下了羽族，对外只说全部歼灭。然而，被暗中保护下来的羽族们，却并未对此心存感激，事后，仅仅只有极少数的羽族愿意从此摒弃原本的身份，融入到其他家族中去，更多的羽族则坚持复仇，通过精密策划，在一次混乱中悄无声息地逃了。</p>

“那之后，其实我们一直都在暗地里搜查那些逃跑的羽族——比如说你母亲和林远——他们就都是后来被我们找到的羽族中的一员，起初，当我们刚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表现得非常友好，甚至通过了专业的危险评级，让我们都以为他们是真的放下对这些陈年往事的执念了。后来……也是多亏了你的出生，你母亲这才后悔了，她不愿把你变成一样牺牲品，为了你能平安长大，她背叛了原本的组织，偷着来找我们寻求庇护，我们通过她的描述，才得知这许多年来，羽族一直在做一个可怕的实验。”</p>

以无数羽族人的牺牲为代价，通过非正常手段刺激羽族完成进化，那些浸在鲜血里的怨恨，那些充满痛苦的回忆，全部都变成最合适的养料，在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中，最终得到那个能带领他们完成复仇，成功奴役这个世界上其他种族的，真正的王。</p>

之前的亡族，便是这实验中诞生的失败品之一——按道理说，灵魂与肉.体该相辅相成，灵魂若没有肉.体的滋养，时间一长，自然也就跟着腐朽的肉.体一同消逝了，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投胎转世之说。但羽族为了得到一位真正不死的王，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使得一些羽族的灵魂在离开肉.体后没有消逝，可是很遗憾，这些灵魂都无一例外地失去了自己曾经身为羽族的记忆，成了弃子。</p>

其实像亡族这样的失败品还有很多，但毫无意外的，亡族是这里面最可怜的失败品。他们不清楚自己从哪里来，无法被除去灵族之外的任何种族觉察到，抛去肉.体的束缚，只得永无止境地徘徊在无尽孤独里，他们见花是花，见树是树，然而下至花草鱼虫，上至魍魉精怪，却无一样能见得到他们，就连灵族也只能隐约感受到他们的存在，看不到他们真正的样子，他们的存在就像不存在，若不设法借用其他活物的身体，他们甚至看不见自己，感受不到自己的生与死。</p>

裴成言作为这场实验的唯一成功作品，幸运的是，他因为一些意外有了自己的独立意识，还有一位深爱着他的母亲，让他没有被羽族刻意灌输给他的那些恶意控制住。不幸的是……那些深埋在他心底，比大海更深更沉的恶意和怨恨，永远无法被彻底消灭掉。</p>

“慢着，先让我捋一捋。”裴成言瞧着邓大爷好像还能再滔滔不绝上几个小时，顿觉有些受不住，他趁着邓大爷低头喝水润嗓子的间隙，连忙出言打断：“莫非你们的意思是……一直以来，真正的怪物其实只有我，对吗？”</p>

“唔，也可以这么理解，不过也不全对——你只是你，你心中的恶意才是他们想要的王，如今这恶意没有觉醒，你就不算是怪物，但若有一天……”</p>

“……但若有一天，我心底的这种恶意醒了。”裴成言深吸一口气，紧抿嘴唇：“我也就不再是我了，对吗？”</p>

邓大爷抬头往这边瞥了一眼，没接话。</p>

“那……这种恶意觉醒的条件是什么？”</p>

“是失败品的牺牲。”邓大爷说，语气很有点沧桑：“除去我们几个老家伙之外，所有人都以为你只是亡族重见天日的祭品，是容器。实际上，所有人都把你和亡族之间的主次关系弄错了，包括亡族自己——羽族在创造亡族时动过手脚，把他们变成开启成功作品记忆传承的祭品——自从亡族被封印起，羽族就在四处散播谣言，让无数贪婪的人以为亡族首领是“许愿湖”般的存在，只要能帮助亡族首领重见天日，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这样一来，他们就不必在如何破开佛离山的封印上费心，就能更专心的继续进行实验。”</p>

“羽族在实验中的这些事……都是在你出生后，佩佩不得已叛变，从实验基地逃出来告诉我们的，只是……当我们再赶去基地时，已经找不到其他的羽族实验员了。”</p>

“直到前些日子，佩佩忽然独自跑到羽族遗址去的行为引起了我们的注意，调查之下，我们才知道她把“钥匙”弄丢了，那钥匙是你能否与失败品成功融合的关键，十分重要，钥匙一旦被人偷走，后果将不堪设想。”</p>

裴成言：“……”</p>

“……你们口中的钥匙，是不是一块儿挺漂亮的红宝石？”</p>

“没错，那钥匙里封存着当年大战时，由鲛人油燃起的，世间最后一点不灭火种。”</p>

闻言，裴成言差点没当场撅过去，幸好被满脸雾水的余彬伸手扶住了。</p>

“其实亡族首领上不了你的身，但……若有鲛火入体，你心中的恶念就会慢慢苏醒，届时，就算亡族首领放弃了，你也会想方设法的吞噬掉他，他的六样能力会与你自身的能力一同出现在你身上，你的记忆会即刻倒退回数千年前，你们羽族刚从牢笼中冲出来的那刻。若真到了那时……也就谈不上什么消灭不消灭的了，因为我们全都不是你的对手了，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到真的鲛火钥匙，别让它落到羽族手里。”</p>

邓大爷讲起故事来抑扬顿挫，裴成言听得脑壳都疼，心底有无数个疑问接连冒出，譬如既然林远身为羽族，为什么还会被那东西寄生，再譬如如此珍贵的鲛火钥匙是怎么丢的，再再譬如为什么那东西好像一点都没认出林远的身份。</p>

这些疑问纠结盘绕，在裴成言脑子里打上一个巨大的死结，让他连点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p>

但，绕是有再多的疑问，裴成言还是不能避免地想到了两个很重要的问题。</p>

问题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个渣男老王头——当然不是屋子里这位傀儡师老王头，而是他出钱又出力的“亲爸”王耀祖同志，现在好像是绿了。</p>

至于问题二……</p>

裴成言喉结微动，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抬起头幽幽地问：“……呃，是这样的，如果我现在和你们坦白鲛火已经在我身体里了，你们会有什么样的感想？”</p>

屋内众人，包括余彬在内：“……”</p>

许久的静默过后，邓大爷嘴角一抽：“别闹，不敢想，不敢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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