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1 / 2）

“咳。”为了不让裴佩再胡乱说话，邓大爷不得不轻咳了声，奶声奶气地出言提醒她：“佩佩啊，你适当注意点影响。”</p>

话音刚落，旁边的老王头也跟着帮腔，打趣老友的意思可一点都没藏着噎着：“可不是嘛，佩佩啊，你可不能总当着孩子面，碎嘴这些少儿不宜的东西。”</p>

永远长不大，可以说是邓大爷数千年来难以言明的痛，所以老王头简单的一句话，险些把他气到原地蹦起来。但是好在，虽然这假小孩身高不达标，头脑却是真的随着年纪发育了，还能记住现在该办的正事是什么。</p>

“今天把你们喊到这里来，主要就是为了科普。”邓大爷鼓起圆嘟嘟的小脸，摸着胸脯深吸一口气，算是暂且稳定住了情绪，手脚并用地爬到高脚凳上，环顾一圈，最后看向正好奇着四处乱摸的余彬：“与其让某些毛头小子自己乱查出些有的没的，坏掉规矩，不如趁早把当年的真相全告诉你们。”</p>

“毕竟啊，权限再高，看到再多的资料，那也都是些死东西，这世上的许多事情，并非书本上的寥寥数语就能记得清楚的。”</p>

邓大爷说着，手腕一翻，整个腕关节就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旋转过去，指尖生出许多晶莹剔透的，柔软的触须来，这些触须彼此纠缠，弯弯曲曲地向前延伸，仿佛长了眼睛似的，落在裴成言的眉间。</p>

身后的小门被关上，年迈的傀儡师，活体加热器，还有那位打扮很时髦的夜店女王全都围了上来。最先开口的是夜店女王，她声如其人，听着嗓音有点沙哑：“从古至今，这世上都有一个弱肉强食的规矩。”</p>

眉间那一点触感是冰凉滑腻的，裴成言仍旧睁着眼，眼前的景物却渐渐模糊了，满屋子的人影被扭曲拉长，仿佛抽象派画家的一副名作，最后在灯光的渲染下，逐渐归于混沌之中。</p>

裴成言记着，方才那触须好像也碰到了余彬的手指尖，但他并不清楚，此时此刻余彬看到的与他看到的，是不是一处光景。</p>

那是一座少有人烟的小岛，是属于不知道多少年前的焦土与荒芜。</p>

小岛被划分成几个区域，东方，充斥着污臭味的泥塘中，到处都挤满长着人脸的鲛，岸旁被垒起厚实的土层，足足有两米多高，这些土层把泥塘变成囚禁鲛人的监狱。西方，被盛装打扮的羽族神情呆滞，手脚都带着镣铐，或站或坐，大多都正抬头望着天空出神，既不哭也不笑，让人猜不着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p>

南方是一片连绵的花海，只是这花海中的每朵花都像是活的，偶尔被大风吹折枝茎，吹落叶瓣，就有鲜红色的，仿佛血液一样的汁水从伤损处流淌出来，浸在土地里。</p>

北方是座雪城，及膝厚的大雪从不会化，放眼望去，雪地里偶有几处“小山包”凸起来，每个山包上方都打着一个洞，大多数时候，从上往下看，那洞口里面都是黑漆漆的，只有极少数时，那里面也会出现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畏畏缩缩地望向洞外。</p>

小岛的正中央是一座由不知名金属建造的工厂，规模很大，每日，机器的轰鸣声都不曾断过。</p>

“你是否想过，你们人类如今最引以为傲的科技和文明，在古人类的眼里，都只不过是些孩子玩具似的东西。”</p>

“书本上的记载都是假的。实际上，在很久之前的年代，某些人类就已经熟练掌握了比如今更为先进的科技，并发现了非人的存在，甚至将其按照用途，分类编撰成册。”</p>

“当然了，这事儿只有极少数站在权力顶端的家族才知道——我说的是真正手握重权的那些家族，而非几年就得换一回的皇族首领什么的。古时候，这些手握重权的人分成两派，一派主和，认为人类应该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智慧生物友好相处，另一派则极度自负，认为人才是万物之灵，除去人类之外，所有的生物都不配拥有真正的智慧。”</p>

“两派之争经历数十年之久，再后来，两派分别有了自己的地盘，前者谦逊，愿意给予非人们最高的礼遇。后者凶横，曾派人四处抓捕非人，并将他们像普通牲畜一样，豢养在许多不知名的孤岛上，随时取用。”</p>

裴成言眼前所能看到的景象，随着耳旁沙哑的叙述而变化，场景转到小岛中央的工厂内部，大大小小的齿轮转动下，闪着寒光的巨型屠刀抬起又落下，转着圈的传送带上，殷着早已无法用水冲洗干净的血迹，纯金的炉子里燃着熊熊烈火，生火的柴是一些枯黑断裂的残骨，金炉周围，各式各样的头颅，手，脚，肝脏，都被分门别类地摆成一圈，里外分明都已被冲洗的干净，却怎么也洗不净那股子腥咸浓重的血腥味。</p>

这里是一个秘密屠宰场，被豢养在这里的非人与鸡鸭药材之类并无不同，若一定要说出点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鸡鸭在被割破喉管，斩断头颅之前，并不会扯开嗓子，用机器操纵者们都能听懂的语言使劲咒骂。</p>

“鲛人油，羽族翅，苦花汁和雪精灵的眼，这里只是数十个“屠宰场”中的一个，曾经受到迫害的非人很多，也不只有这四个种族。”</p>

倏的，画面再一转，原本坚不可破的工厂被无数双利爪撕破，鲛人们以自身做祭，燃起永不熄灭的幽蓝色火焰，将大半个孤岛烧成一片废墟。另一头，战争被不可避免的挑起来，那些个隐世而居，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姿态的古老家族，一夜之间由云端跌下，变成主和派人类和所有非人的共同敌人。</p>

裴成言望着眼前千百里不绝的硝烟，终于醒悟了。</p>

如书本中所记载，当年的确是发生了一场战争的，但这战争的阵营却不能以简单的人或非人来界定，而是规则制定者与向往自由的“平民”之间的战斗，这其中的人也好，非人也好，都是有善有恶，不能一并概之。</p>

在这场持续很久的战争中，羽族最是骁勇善战，也最是执拗，他们纷纷斩断手脚上的镣铐，重新做回空中霸主，一路杀敌无数，也死伤无数。他们还一举端掉那些古家族手里的核心科技，使原本败多胜少的战局转为势均力敌。</p>

战争刚开始，因为大伙儿有共同的敌人，寻常相处的时候，并没有显出多大的矛盾来，可慢慢的，所谓的规则制定者露出颓势，反抗者们胜利在望，偌大的蛋糕就摆在面前，怎么分就又成问题了。</p>

以羽族为首，许多非人们的小心思逐渐显露出来——他们仇恨所有人类，而非单单只想毁掉那几个冥顽不化的大家族，他们想做的，是将那些大家族取而代之，自己成为新的规则制定者，反过来奴役人类，包括他们曾经的盟友。</p>

仗还没打完就先出了内讧，那些心心念念打完仗，回家平安过日子的肯定不乐意，毕竟这场仗打得实在太久了，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大伙儿的生活条件和科技水平都在不停倒退，已经连饭都吃不饱了。都说攘外必先安内，终于，为了能让这场战争尽快结束，同盟军这方趁夜偷袭，将这些野心勃勃的非人全部处死，最为回报，战胜后，同盟军中的人类也把那几个大家族的所有人，无论老少男女，全部都送上了绞刑架。在这之后，人类与非人之间的关系才算是安定了。</p>

尽管从参与者与知情者的数量上看，这场战争是小范围的，但它造成的影响却是真真切切地波及到了整个世界。后续休养生息需要时间，为了不再起战争，当时的人类首领与非人首领凑在一块儿，为后人们编了一段虚假的历史，把种族歧视说成是资源争夺，刻意淡化掉人类与非人之间的仇恨，至于后辈们口口相传的，鲛人油之类的传说，则被划分为个例，羽族的消亡也变成意外，各大家族的存在更是被彻底抹杀，彻底碾碎在时间的滚滚长河中。</p>

一晃神的功夫，漫天的幽蓝火焰尽数熄灭，眼前又是大片的漆黑。</p>

裴成言眨了眨眼，像是喝醉了的人终于醒酒，眼底重新溢出点光彩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