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难谱国殇（2 / 2）

听到这里杜若莃的泪水像是脱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接着一颗从惨白的脸颊上滑下。她为她枉死的芸姐姐觉得不值，这是她这一生永远的痛楚。

四年前杜若芸奉行与北辰皇太子顾婓陇的和亲之约千里迢迢远赴北辰，进了那大辰宫却莫名被封为满妃，成了北辰大运皇帝的最后一个妃子。这无疑成了天下人的笑话，大运的年纪比太羽还长上几岁，此举像是活生生扇了南云一个耳光，太羽也曾觉得屈辱难耐，更无法同偀妃交代。但那时的南云内乱严重，太羽一心只为整顿朝纲，重振南云，本就无力与北辰起冲突，面对此等屈辱也只能哑巴吃黄连，闷声不吭。偀妃闹过几次无果，不过多久便抑郁而终。

在杜若芸去到北辰的一年之后，太羽力排众议，用铁腕手段将霍乱南云朝纲的毒瘤一举铲除，但行动太大使得整个朝廷为之动荡，许多王室贵族和朝廷重臣都牵连其中，一时间抄家斩首，发配下狱的人不计其数，使得朝堂之上人丁稀薄。

棘手之事才得以解决，南云正召集天下志才之士休养生息之际，却传来北辰大运皇帝病重的消息，此时杜若芸入大辰宫不过两年，太羽料想一旦大运皇帝驾崩，北辰新君登基，杜若芸和南云的命运都将再次被推到悬崖之上。正当太羽为此事愁眉不展之时，不料未出半月大运皇帝就被毒杀，而行刺凶手正是他南云的嫡公主杜若芸。

杜若莃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她的芸姐姐会做如此出格之举，杜若芸生性怯懦，在郦都宫中都是谨小慎微，平日里是生怕行差踏错，又怎会胆敢毒杀北辰皇帝，就算借她一百个胆，她也断不敢拿南云的国命做赌注。

太羽本想派出使者和专人入北辰查清此事，为爱女讨回一个公道。但是不多久就有人来报，杜若芸在毒杀皇帝后的当日便畏罪自杀，自溺于寝宫后的深井里。

死无对证，杜若芸背上了刺杀北辰皇帝的罪名，连带整个南云都成为了北辰复仇的对象。皇太子登基称帝后便即刻下旨，以为先帝报仇为由，挥军南下攻打南云，这仗一打就是整整两年。

这期间北辰大军众志成城，夜以继日修建跨江铁桥，光筑桥工兵就牺牲了近千人，但这却丝毫没有阻挡北辰军的步伐，北辰大军前仆后继一路奋勇向前，横跨辅国江一连夺取南云数个重城要塞，打得张耀威一众驻守国门的大将落荒而逃，一年之内多数城池便落入北辰囊中，哪怕整个南云上下所有子民都顽强抵抗，依然经不住北辰铁骑的摧残，只用了短短两年时间，北辰大军就攻到了郦都城下。

现下郦都沉重的雪下盖着的，应该都是南云百姓们的尸骨吧。

“父王，国破家亡葵儿独自苟活还有何意？就让葵儿陪着您和母后，一同去见芸姐姐和偀娘娘吧！”

国后强撑着身子从地上站起来对杜若莃说：“好葵儿，你便应你父王吧！片刻前宫门外有人来报，北辰新君亲征率百万大军已守在宫门口，郦都城破守城将士都已以身殉国，南云气数已尽，我同你父王都将沦为北辰阶下之囚。”她虽面容憔悴却依稀存有往日凤仪姿态，她颤抖着伸出冰凉的双手握住杜若莃的手，眼泪水像是决堤一般，“利州地处南云之南，前几日收到沐清长公主密函，北辰军还未攻及利州。你父王已回信于武阳侯，命他放弃守城，偕同你及家眷密逃出南云，并将你托付于他，他同你姑母会好生照拂你这一生。你便……”说到此处她哽咽出声，半晌后才缓道“安心的随他去吧！

杜若莃哭着摇头，心里像是被撕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口子。

“当是父王求你！最后应了父王这一次！朕已失去芸儿，朕再不能失去你！哪怕是豁出命去，朕亦要护你周全，朕绝不会让北辰军羞辱于你……”太羽越说越急，声音也越来越微弱，透着满满绝望。

父王！母后！”杜若莃紧紧的抱住面前的一双人再也忍不住，顿时痛哭流涕，“葵儿是你们的亲生女，此生都是南云的公主，天下之大再不会有葵儿的容身之处，葵儿不是贪生怕死的鼠辈，愿以身殉国报父王与母后的养育之恩！

“葵儿！朕的葵儿……葵儿？”太羽捧住杜若莃娇小的脸颊，凑近她细细的看着，像是如获珍宝一般，“你定要顺父王所言……”他眼眶通红却再无泪水，像是活生生哭干了似得，他格外认真的对杜若莃说，“你要记得没有南云了，这世上也再没有南云公主！你仅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姑娘。父王只求你好生活着，你并未有国仇家恨！你定要……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因为她是南云的希望。

“菖蒲，香藤，不必回宫收拾东西。你们随着莃公主一同前往利州，即刻动身！华阳门最偏现下还未被北辰军察觉，祁庸大人带着国主密符和一队禁军在华阳门外候着，他们会将你们平安护送至利州，你们务必记得！一路上定要护莃公主周全。”

“是！”一直跪着的菖蒲和香藤也早已哭成了泪人，此时此刻才忽然回过神来。

终于完成心头大事，国后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来，葵儿。这是母亲的陪嫁玉镯，也是母亲多年的随身之物，这今后的许多时日，就让它代母亲陪着你。”说完脱下手腕上碧色的贵妃镯为她带上。

这一刻她再没有自称母后，而是母亲。

如若还有来世，多希望能再续这段母女情，她不要什么荣华尊贵，母仪天下，只求不要再做一对情轻缘浅的母女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