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1）

段云进了药房，见婉儿蹲在地上煎药，犹豫着要不要搭话。只静静的整理着药材，好似还在纸上记录着什么。

婉儿蹲在那里，煨着药，不曾抬头，缓缓开口到：“在我十六岁之前，我以为父王是最好的父王。不曾想……他曾经对惜儿好，我以为……”

婉儿语无伦次，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声音丝丝缕缕，飘进了风里，却透着渗入心脾的凉，婉儿说着抱膝落泪，低低的啜泣。

段云站起身走向他，抚摸着她的脑袋说：“这终究是上一辈的恩怨，跟你们无关，你跟惜儿都不该承受这样的痛苦，更不该被束缚。”

婉儿擦擦眼泪说：“如果不是我带他回宫，他本来可以好好的。”

段云蹲下身去继续安慰她，“惜儿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秉性我最为清楚，他并非赶尽杀绝，不留余地之人，只是仇恨一时之间又怎能轻易消解呢，你同他一起长大，他的事再怎么也怪不到你，你也不必自责，日后只须无愧于心，不必太过执念。你二人既已困于命格，就不该再困于心魔。他们一个是父王，一个是弟弟，两个都是你很重要的人，你一定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有事。”

婉儿点点头，渐渐的也不再哭泣，转过头去看着段云，段云继续说着：“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或许他们只想要一个真相，不只是先王，还有朝中的忠义之士，还有北庭的数万亡魂，就那么不明不白的，被扣上一个谋反的罪名，惜儿该给世人一个交代，让泉下之人安息吧。惜儿，现在还不知道他的身世，暂且不要告诉他，是啊，如果能一直无忧无虑的那该多好，等到将来，他强大到可以承受一切的时候，该他知道的自然会告诉他。但我知道，他断然不会伤害你。”

婉儿低下头，缓缓才开口道：“段云叔叔，我是北庭与参狼和亲的郡主，而且我待惜儿，只当他是我弟弟，言尽于此，还请告知，劝他早日另觅良人，放下吧。”眼神落寞，字字心碎。婉儿也不知道这些话，他是怎么说出口的，可是话已出口，无法收回。

段云轻叹一声，道一句：“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炽盛。凡心难逃，轮回地狱。”

药已被煮的沸腾，段云娴熟的将药盛在碗里，对婉儿说：“忙了几日，你也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我照顾他，放心吧，他没事的。”

婉儿心下细想：“总是要忘了的，见或不见又有什么分别呢。”之后便动身准备回驿馆了。

段云端药进去，正看到惜儿刚刚醒，将药喂到他嘴边，却被他推开，他醒来的的第一句话又是那句姐姐呢，她在哪，说着便要起身下床，徐末谢然本在外间，听到动静，进了里屋，不由分说的一并拦着他。

徐末说：“你干什么，给我好好躺着。”

惜儿继续挣扎着，段云抱着他，一改往日的温和，对他道：“惜儿，你冷静一点，你知道大家救你有多么不容易吗，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

惜儿不听劝阻，执意要起身，段云对他咆哮到：“你去干什么，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

一瞬间惜儿呆呆地坐在那里，半晌沉寂，垂下了长长的眼睫，“我早该想到的，为什么这么久我都打听不到她的消息，这次，却跟随参狼使团进京，想来，她已是参狼的王妃了。”

惜儿躺下，别过脸去，不再说话，一瞬间，仿佛泪腺崩坏一般，往日的点滴，一年来的辗转，数日前的重逢，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伤口的疼痛，怎抵得上心里的痛楚，他不敢想，一刹那这些都倾塌，立即化为泡影，本还存有一丝希冀，不曾想是这样愈演愈殇。

他蜷缩在被子里，缩成小小的一团，近乎有些颤抖，谢然看着他孤单寂寞的样子，不禁觉得，昔日战场之上威风杀伐的将军，也有最无助的时候，一见面，他便要自裁，这一年他是为她而活，众人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可是他又该怎么活下去呢，她是他的软肋，是他此生所不能割舍。

谢然坐在床边，等他稍稍平复心情，喂他吃了药，之后便离开了，本来还想劝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此刻，旁人再多的劝慰，也是多余的，还需他自己走出来，第一次见面，他就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惜儿，可是到头来，他护了什么，又能护得了什么。如今却落的满身伤痕，此后，他只管尽心尽力，问心无愧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