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之歌（终）（2 / 2）

郁谷一惊，感觉自己的指尖传来点熟悉的温度。他看不见东明被遮住的脸，只听到东明说“你抱紧点”。

“抓到了！”东明握住郁谷的指节前端，隔着树干，越拽越用力。

“疼……”郁谷的脸贴在树干上，被刮得生疼，他左手反抗着，却抽不出来。

“这棵树有二人合抱这么粗。”东明一边说，一边把手指扣进郁谷的指间。

“快放手，疼死了……”郁谷的声音听起来很凄惨。

东明奇怪地松开手，走到树后，看见郁谷被印上树皮痕迹的半边红脸，大笑：“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傻！”

“还不都是因为你要牵手！”郁谷揉揉自己的脸。

“我是为了量这树干有多粗。况且，”东明转转眼珠子，靠到郁谷面前，握住郁谷的手：“要与你牵手有多难？这样不就牵了？”

郁谷低下头。

东明见郁谷的耳尖渐渐泛红。“呀……”

郁谷以为东明又要打趣他了，把头埋得更低。

“你肩上有一只蝉呢……”东明有些惊讶，抬起手准备抓走它：“你别动……”

郁谷忽抬头：“别动它！”

东明奇怪道：“你今日不怕蝉了？”

“不是……”郁谷惶恐地看向东明，“我……”

东明从郁谷异于寻常的慌张中读出什么。他看着郁谷，发现他深棕色的明眼渐渐暗淡下去，像是因倦怠而无神。

郁谷的目光从东明肩上越过，投向远处的湖水：“东明……”

被风吹皱的湖面上跳跃着夏末的阳光，湖边系着的渔船微微晃动。绿草伏进水边，侧沾碧波。天似乎是从深绿的草叶上长出来的，均匀地伸展向四方。云，没有遮拦，随风飘去。一片树叶不知从哪颗树落下，落进了湖里。

郁谷兀自坐在树下，望着远处：“夏天要结束了……”

东明也坐下来：“是啊，要结束了。”

“东明，我无由来此地，你们为何不探问我的过往？”

“不是一来的时候就说了嘛，你说你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东明回答得简单敷衍。

郁谷沉默了一阵，依旧看着远处：“谢谢你等我。”

东明嘴角微扬：“呵……”

郁谷咬咬唇，有几分苦涩。

“没见到你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我梦里的人。”东明还记得梦里的小郁谷，那个躲在树后，悄悄望着其他小人嬉闹的孩子。他不曾深究过这个梦，总以为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忘记，而直到看见郁谷的那一刻，才知道这是他们注定的相遇。“郁谷，你到底是谁呢？还是说，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郁谷只唤着眼前人的名字：“东明、东明，怎么办，夏天要结束了……”

东明看着有些偏西的太阳，安慰他道：“郁谷，我们还来得及去一个地方。”他拉住郁谷的手，坚定道：“跟我走。”

东明带着郁谷离开苦楝树，找到一条上山的小径。

“爬上去，可以看日落。”

他们顺着山上的小路走，两边的林木里漏下茂密的蝉鸣，仿佛是夏末的挽歌。

郁谷厌恶这无比熟悉的蝉鸣，他道：“东明，我一定见过你，你来过我梦中。”他走在前面，继续说：“我困在那片永远走不出去的树林里，你说，你要带我走，可是我走不了。”

“可是现在你来了。”

郁谷回头，红着眼：“假的！”

“你在稻里整个夏天的回忆，都是假的吗？我也是假的？”

此时，太阳已经沉入地平线之下，天边只剩一片如水的橙阳。

郁谷望着天：“夏天已经结束了。”

东明没说话，走到郁谷的前面，领着他继续上山。

东明走到山头，依稀见到几粒的星辰。

“你确实来过这里，郁谷。”

东明寂然站在山头，不知在朝谁说话。他的肩上伏着一只蝉，在晚风里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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