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之歌(终)(1 / 2)
东明指着湖对岸的那颗树,对郁谷道:“你看,就是那里。www.biqugexx.net”
郁谷擦擦汗,顺着东明指的方向望去。
“我小时候经常去那里,还在树下梦见了你。”
郁谷笑起来:“那我长什么样?”
“小孩模样,”东明在前面走着,补一句:“傻乎乎的。”
“你才傻!”郁谷加重语气想表达怒意,可看着东明在阳光下那张笑嘻嘻的脸,怎么也气不起来,反倒觉得东明的模样很温柔,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夏天快要结束时,东明被郁谷问起了过去。于是,那片被抛在东明记忆深处的湖又浮现在他眼前了。东明把以前的故事讲给郁谷听,郁谷听得如痴如醉,那副样子,他总觉得很怀念。
稻里的夏天,有蓝得无瑕的天空。
郁谷每次望着这样的天,总有几分无法言喻的忧郁,而目光却无法转移,或凝视一片轻云,或追寻一直飞鸟,他喜欢高远开阔的天空。
“啊!”郁谷一脚踩进小坑,崴了一下。
东明回头:“叫你看路。”他见郁谷揉着脚踝,十分痛苦,便道:“休息一下吧。”
郁谷坐到树荫下。
东明往山坡上看去,见一簇深绿的灌木上缀着红果:“你等我一会儿。”
“你去哪里……”郁谷看东明两下爬到山坡上,钻进草木里去了。
不一会儿,东明捧着一把红色的果子过来。他递给郁谷两颗:“尝尝?”
这些果子小小的,只有黄豆那么大,每一颗都红得发亮。郁谷啮了一点,吮吸着汁液:“好涩。”
东明吃了一颗:“我们小时候常吃这个。”
“是什么果实?”
“不知道,我们只叫它‘卯卯果’。”
“‘卯’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小’的意思。”说罢,东明把果子撒落,地上一片鲜艳的红珠。
“怎么扔了?”
“吃多会中毒。”东明想起以前三虎贪吃果子到连路都走不动的事,忍不住笑起来,给郁谷说了一道。
郁谷笑着:“你看,”他把一朵紫色的小花递到东明面前,“还有蓝色的。”
“啊,这个!”东明看着这小小的,只有指甲盖一半大的小蓝花,“可以贴在指甲上。”
郁谷摆弄了一阵,把花蒂掐掉,用左手拇指把花摁在右手食指指甲盖上:“这样?”他抬起手给东明看。
“对。”东明低头,发现他们坐的草地旁有许多这样的小花,也拔下一朵贴在了自己指甲上:“我这是白的。---”
郁谷满意地欣赏起指甲上的花,又举起来闻了闻。
东明觉得好笑:“怎么跟小姑娘一样?”
“你不也是?”郁谷拉过东明的手,“还贴了三朵。”
“走吧?”东明道。
“嗯。”
二人顺着湖畔走,郁谷远远望见一片葱茏的树冠:“是不是那棵树?”
东明看去,叹道:“这么多年没去,这棵树居然如此繁茂了。”他兴奋地跳了两步,快步走向苦楝树。
郁谷在后面走得慢些,他一边走向大树,一边回忆来到这里后的事。
郁谷首先能回忆起来的,是学堂。学堂里的学生年龄参差不齐,高矮不同的二十几个孩子,都坐在一间土房子里。学堂里的老先生说要教孩子读四书,于是郁谷就带着他们学。大孩子觉得“学而时习”的论调太过无聊,小孩子又觉得“修齐治平”的东西难懂,几日下来没几人愿意静下来学,直到有一天,一个大点的孩子诵着“蒹葭苍苍”踏进门来,其他人都围上去听,郁谷才知道该怎么办。他教孩子们《关雎》,却不说后妃之德,也不说周室衰微,只叫他们诵他们最喜欢的那句“悠哉游哉,辗转反侧”,那些淳质的句子,总有直抵人心的力量。说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郁谷提了一句“绘事后素”,孩子们又皱起眉来,此后,他索性只阐本意了。不知哪次,有个孩子在窗下读“青青河边草”,被老先生听见了,老先生不悦地探头进来看,孩子忽改口“青青园中葵”,叫这位先生哭笑不得。郁谷听说这事后,难得地大笑起来。郁谷每隔几日都能在桌上发现新鲜的野花或是刚摘的果子,他也不问是谁放的,只更加爱护这里的每一个孩子。
郁谷的印象里,还有婆婆家的老房子。房子有两层,外面有个小院,屋子前后种了果树,每夜夏风一吹,都有清凉的香气流入房中。婆婆好干净,每日都有晾的衣服,那些衣服在傍晚的风里散发着皂角的清味,躺在夕阳下沐浴一日之中最宁静的柔光。东明一般天黑后回来,每次不见郁谷,都会向婆婆问:“那小子又去听老爷子们讲故事了啦?”然后等郁谷回来的时候打趣一番。郁谷听完故事,总要意犹未尽地给东明再复述一遍,东明只道:“那些故事我耳朵都听起老茧了!”郁谷撇撇嘴,就静静坐在院子里看月亮。蝉鸣比正午时淡了些、轻了些,像是从月光里流淌下来的一样,郁谷喜欢夜晚的蝉鸣。伴随着风摇树叶的声响,郁谷的梦里就浮现出淅淅沥沥的雨景。
夏日少不了雷雨,郁谷喜欢阴郁深沉的天空,每次下雨他都要站到门口去。他心里奇怪:这么大的雨,树上的蝉可怎么办?想着想着,大雨就毫不留情地落在了他的脸上。雨的味道很香……郁谷正沉醉着,忽被东明一把拉走。东明道:“站在树下想被雷霹死啊?”“雷劈?”“你不知道吗?三岁小儿都知道的!”
趁着大雨的时候,东明就又给郁谷说了几个故事,诸如五雷霹千年木塔、树妖乘雷登仙之类,都是他瞎编的,郁谷却信以为真。那时候,两人就坐在窗下,一边看屋外混沌的暴雨,一边说下平里的奇谈异事。大雨掩盖了天地间的其他声音,两人在这小屋里,只听得见对方的言语。
说起妖怪,郁谷想起那日他在东墙垣见到的大苦楝树。那棵树比眼前的这棵树茂盛多了,枝叶也葱绿饱满。树下的那些小人,那个老者,那个叫楝的男子,他现在依然记得分明。
“呜哇——”东明长叹一声,摸着苦楝树干:“这树长这么大了。”
郁谷也在树下,他张开手臂抱住树干,只够围半圈。
东明站到另一侧去,亦去抱树干:“嘻,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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