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之歌(一)(1 / 2)
蝉之歌
蝉鸣我孤,蝉哭我老。
它唱我和,冬春昏晓。
一
“谢过先生!”
郁谷把年纪最小的众之送至家时,已是红云漫天之际。眼前的村舍和田垄漾着一层金红,在晚风的吹拂下有几分疏淡的醉态。
妇人从屋内走出,用腰上系的围裙擦了擦手,对郁谷笑道:“今日又害先生累了。”她朝水缸边的小女招手,示意她乘一碗水来。小女跌跌撞撞地端着水跑向母亲,有些生涩地望着郁谷。妇人接过小女手中的碗,轻声斥责她:“该叫先生哩!”随后把水递给郁谷。
郁谷一口气就把水饮尽,仿佛是喝到琼浆玉露一般,他长舒一口气:“谢过邱姨。”郁谷擦了擦额上的汗,望着西边的残霞:“今日学堂放学晚,若不亲自送众之回来,我也不放心。”他年轻的面庞因炎热泛起一层红晕,汗水浸湿了鬓发,他抬起袖子揩了两下。
妇人扶着小女的头,道:“给先生添**烦了,众之年纪又小,不好管教。”她回头往院里张望,想叫众之来与先生道谢,却不见他踪影,“不知这孩子又跑哪里野去!”
郁谷笑了笑,“天色不早,我也该走了。”说罢,他把碗还给妇人,匆匆离开。
郁谷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算计着路程:从这里回到住处,还有十来里,若走小路,还有五六里……此时,太阳已完全沉在地平线之下了,天边只剩一抹残红。身后的苦楝树在湿热的地气下隐隐散发出青涩的苦味,脚下的落叶枯草间爬行着不知名的虫蚁。蝉鸣此起彼伏,在傍晚尤其聒噪,仿佛催郁谷赶快离去似的。郁谷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想起村里人给他说的苦楝树下鬼吊人,便起身跳下田埂,穿小路回去了。
时值初夏,田野间尤易冒出幽蓝扑朔的鬼火,郁谷顾不得疲惫的双腿,快步返家。郁谷虽不信鬼神,而夜晚独行于乡野田垄间,他总有要迷失于荒野的惶恐。他对这片土地,只有入夏以来,这短短两个月的记忆。
郁谷到家时,明月已升上山头。
“郁,怎回来得这么晚?”一个老妇人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摇着扇子问。
“婆婆,我送学生回家。”
“快去吃饭。”
郁谷舀水洗干净手,在桌边坐下,正端起碗准备吃,却看见一盘黑乎乎的菜。“婆婆,又炸蝉了?”
坐在门口的婆婆年老耳背,没听见郁谷说的话,依然躺在藤椅上望月。
“对,就是炸蝉!”一人慢悠悠地走进屋,带进一股皂角的幽香。
“安明兄,是你捉的?”
“嗯。”安明大概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的。他穿着件素麻褂,拖着双草鞋在门口转悠。不多时,安明拿了壶酒,坐到郁谷身边,“喝一杯。”
郁谷夹了一片青菜送到口中,摇头道:“不喝。”
安明举起筷子点向那盘蝉:“下酒呐。”便夹起一颗送到自己口中,嚼得咔嚓响。
郁谷莫名一阵哆嗦,放下碗筷:“你慢慢吃,我饱了。”
安明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呵,我竟忘了!”他赶紧把蚱蝉端走,嘴上念道:“嗐,我忘了你最怕这个,我端走,马上端走!”
郁谷见桌上终于没有那盘黑色的怪虫,才又端起碗来。
安明回到座上,给郁谷倒了半碗酒,问:“今天怎回来得这么晚?”
“送学生。”
“哪个?”
郁谷笑了笑:“你不曾认识我一个学生,还问是哪个?”
安明笑道:“不是为了与你说两句话嘛!”
郁谷看向安明,瞧见他头发上挂的水珠,“你今日倒回得早。”
“嗯,婆婆叫我早些回来。你现在吃的这青菜,是婆婆叫四河镇的王叔送来的。我今日早归,正替婆婆提了大米蔬果回来,也少叫她老人家再往外跑了。”
“嗯。”郁谷吃了半碗饭便放下筷子,尝起安明给他倒的酒。
安明看他一副嫌弃的模样,托着脸笑道:“喝不惯就别喝了。”
郁谷抿嘴,一饮而尽。
安明笑出声。
“笑什么你!”
“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滴酒不沾的。”
郁谷静静看着安明,等他接着说些关于自己的事情,顿了几秒,他见安明不语,也没再问了。郁谷不记得来这里之前的事情,所以他喜欢听别人说他们的过去,也喜欢听别人说各种奇闻异事,好填补自己过于空白的记忆。
“呀,是不是要开始了?”郁谷忽然想起什么来。
“早开始了!”安明知道郁谷自从来到这里,香樟树下那群老爷子们的闲谈他从不缺席的,“你今日回得这么晚,也要去?”
“要去!”郁谷说着就收拾起碗筷来,“明日无课,我能听他们说久些!”他眼里充溢着光芒,洋溢出一副迫不及待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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