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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险谲第七】“师尊更在意我么”(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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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宁楠刚回来不久就急着离开,纪方对此颇有微词,他倒也不是嫌担子重觉得为难,正反陆悦帮衬着,各地大小事情落在自己肩上无妨,只是彦宁楠这一去也不知何时能回,若有其他宗主家主的来寻他,用以应付的说辞又得准备好几套,纪方实不愿同他们打交道。

“此行不会太久,至多一月即可回。”彦宁楠说。

纪方摆摆手,表示已经习惯了,好在银九天门生大都安分,唯一顽劣的那个跟着彦宁楠一起走了。

总还是有那么一件好事的,纪方感慨地看着陆悦认真校对的背影。

在旁誊抄的陆悦用后脑勺接收到注视,不明所以,有点紧张地挺直了背。

“嗯?今日为何不见你乔师妹?”纪方点了点陆悦桌上的一沓宣纸。

“上午无功课,她去了季师叔那儿,或许要到晌午才能回。”

纪方讶异,不见乔时雨往日同承鸢峰的谁有过往来。

“何事是银九天不能解决的,要去那儿?”

“不知,许是结交了新友,银九天的师姐们都比她大上不少,师妹又磨人,想来话也是说不到一块儿的。” 陆悦敏锐,将银九天大小都事不动声色的收在眼里。古籍年久有蛀,他仔细辨认页与页的夹缝中的字迹,问答间笔下微滞,在薄纸上洇出了一团墨渍,他搁笔,将纸对折两次后置于一旁,沾了张新的重新誊抄。

银九天暮雨,陆悦抄完了小山高的一叠宣纸,独坐在昏黄的室内,雨丝润物无声,从敞开的窗外飘来,痒丝丝地扑到人脸上。湿潮扰人,陆悦提笔落了个“静”字,他写得极慢,意图将百般不得解的思绪全搁进里头。

千雪岭与东海相去不远,彦宁楠和渊北行过淮岭后便是吴中,环城河上的画舫灯火通明,载着音律和人声从城内绵延熙攘至城外。

“渊北,今天是什么日子?”彦宁楠问道,挑起的眼尾被河道流光染上了星点微红的烟火气。

“师尊,中秋前夕。”

“啊,是中秋。” 彦宁楠如梦初醒,自嘲地摇摇头,“忘得好彻底。”

“弟子也是今日见了才想起。”

长街一片火红,渊北错身闪避手提花灯嬉闹的孩童,彦宁楠想心事似的,步子愈来愈慢,他频频侧头,最后停下,往挑担小贩手中放了几个钱,挑了盏灯提着。

渊北见彦宁楠一扫路上的阴霾,嘴角还牵着些笑意,问他:“师尊喜欢花灯么,弟子去给师尊挑个更好看的。”

“否。”

“师尊又骗人,明是喜欢的。”

“应景罢了。”

“师尊以往是同彦师祖一起过中秋吗?”这几日彦宁楠少言寡语得可怕,渊北揣度了一路,憋了一腔的话不敢说,生怕不小心又踩着他师尊的尾巴。

彦宁楠低低嗯了声,然后说,“偶偶,修道中人跳脱凡尘,什么都要抛下,自然也不时兴这个,每逢中秋只是在南海境内转一转,以为不过如此,未想到吴中的景象竟比南海漂亮百倍。”

“远不止此,中元将至时,就又是另一番盛景。”渊北说,“不过师尊以往说过,自小便在彦师祖门下,既然从未入世,又有什么是要抛下的?”

“也是,”彦宁楠困惑地看着手中明灯,“但有时总感觉抛下了不少东西——为师不知你彦师祖为何执着于推我至此高位,我原以为到了琼楼顶上,观星更为清明,然并非如此。” 彦宁楠顿步,仰头望去。

城中的江月楼张灯结彩,亮过天上星。

花楼底层架空,建在一潭池水之上,楼上五层宾客络绎不绝,热闹非凡。渊北占了个靠外的位置,楼中心直上直下,连通池水与夜空,一乐伎荡在秋千上,信手闲闲拨着琵琶弦。小二说乐伎鞠姓,出身器乐大家,精通五音十二律,名气大得很,江月楼的老板为了今日的盛会,足足请了她三月。

鞠姑娘不止琴技精湛,她杏目柳腰,一袭青衣团云似地绕在她窈窕的身段上,当一曲奏毕,鞠姑娘只淡淡一眼扫过,楼中便响起阵阵呼声。

“当真是位才气美人。” 渊北由衷赞道。

“那是那是。”小二连声附和。

彦宁楠一小口一小口地酌酒,转头向下看去,池边三三两两的夫妻正放灯,一位娇小的红衣女子蹲在水边,一手挽住丈夫的胳膊, 另一只芊芊手一推,那光亮便轻巧地破开水面,拖着长尾巴滑向池中央的灯火聚集处。

水中人影碎开又聚拢,彦宁楠看放灯人,渊北支起下巴,看池中的彦宁楠。

渊北总觉得他师尊像水中月,乍一看近在咫尺之间,美得不可方物似乎触手可及,可真当他伸手去碰了,才发觉是隔了遥不可及的恍恍千万里。

他还以为彦宁楠面热心冷,虽总挂着浅浅的笑意,实则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的东西,但后来他也发现丢粒小石子进去,那月影还是会晃上一晃的。

只不过晃完了,就会重新恢复不动如山的样子罢了,就像渊北三番四次地惹恼彦宁楠,他师尊气过之后便又淡漠如常,更多的是不以为意,徒留渊北这只痴心妄想的猴儿上窜下跳。

“小时中秋节阿娘也带我放过水灯,没这些精巧,用纸折的,上头摇摇晃晃安了个短短的蜡烛,让我们许愿,” 渊北回忆说,轻笑,“结果飘到半路遇风,沉啦,沉之前还点着了旁边一盏水灯,一路红红火火烧过去的。”

直觉告诉彦宁楠还是不要问他许的是什么愿为好,“......能与家人同庆佳节总是好的。”

“一点也不好,那年中秋庙会结束得了一盏别人遗落的花灯和一句不算好听的判词。”

“不算好听?”

“啊,无非是街上算命的只摸了摸我手骨,就说我是天煞孤星如何如何——我阿爹的怪病,弟妹手足残障皆源于我。”

“可你不是。”

“也不重要了,但那时候年纪小,便当了真,阿娘年纪大了,也当了真。犹记师尊带我回去后,我当真提心吊胆了好久,生怕一个不小心就露了马脚。”

渊北不甚在意地说着,把拇指大小的酒盏抵在栏沿上移近彦宁楠,同他碰了下杯。

“银九天不是还好好的么。”彦宁楠笑笑,止住他还想续杯的手,“够了。”

“师尊怎么还当我小孩子?” 渊北悻悻放下酒盏。

这时鞠姑娘的侍从过来走了一圈讨赏,今晚恰逢节日,有气氛烘托着,大家听得开心,钱袋子自然也松。

“不赏些吗?”彦宁楠问,“鞠姑娘音律动人, 才貌无双。”

“哪里比得过师尊。” 渊北半伏在桌上,像是喝醉了,傻兮兮地看着他师尊。彦宁楠干脆地没收了渊北的酒盏,然后在侍从的缎囊里放了些赏。

来江月楼玩的女子不少,张张桌上都放了叠看上去类朱砂纸的物件,渊北一入座就注意到了,瞄了好几眼,看不出所以然来,渊北酒量不差,当下也不知自己在醉些什么,迷迷糊糊探出指腹轻轻碰了下,一点鲜红小花一样晕开在了他的指尖。

琵琶曲和人声如潮水般愈推愈高,到达了今晚的最高点, 彦宁楠沐在一层薄薄凉凉的月色之下,玉脂般莹润的手指修长,一下下地跟着曲子轻点桌面。

他起了倦意,眉眼间散去不少淡漠。

忽的,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眉头又攒起一个小小的沟壑。

“师尊?”

渊北觉着他师尊皱眉的次数实是太多了,每每彦宁楠流露出这样的表情,立竿见影的,都不需要开口责备,总能成功地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明日是中秋月圆之时,不出几日后,那黑雾就又将卷土重来了,着实教人头疼。” 彦宁楠对着手边的空气说话。

“原来师尊是在意这个哦。” 渊北有点沮丧,倘若师尊想及他的时候是笑着的该多好——但好像一次都没有过。

他突然还想再问一句。

“那——师尊是更在意我,还是我灵海里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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