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谲第七】“师尊更在意我么”（2 / 2）

“这也可以相比么？在意黑雾，与在意你有差吗 ？”彦宁楠只觉得渊北又在妄自菲薄，眨了眨眼，不解地问道。

他一认真，眉间凝成的思虑更深了。

渊北怔住，彦宁楠毫无察觉，说得甚是自然，虽是模棱两可的问句，但他零碎只言片语只消扑扑翅膀，就能在少年人心里掀起滔天的狂喜。斩断韦复那柄剑时没有，快意之后便是索然无味；击杀青铜兽时也没有，不过一只蛾子罢辽——他这般欢喜的源头，唯有彦宁楠，也只能是彦宁楠。

彦宁楠后知后觉地品咂出些不对，正想扳回来，“我不是——”然而渊北已经被愉悦撺掇，彦宁楠不设防，眼睁睁地看着眼前人的身形无限放大，渊北移近的速度快，秋风未至他先至，在他师尊身上的草木香钻入他鼻腔之前伸手触碰到眉心那一点，留下妖冶艳丽的一抹红。

渊北造次完，赶紧闪了回去，无辜又乖巧地望着他。

？彦宁楠瞪着眼睛，只觉眉心生凉意，凉意过后便是蹿升的热度。他将洗霜抽出七寸，渊北瑟缩了下，但他师尊只是错愕地盯了那银镜间的眉眼半晌，随后“啪”地收剑入鞘，冷眼看着敢胆这么跟他造次的人。

不能理他，越理闹得越欢。

他师尊不说话的杀伤力巨大，渊北被他盯得毛骨悚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

“......师尊？”

“时候不早，明儿卯时继续赶路。”彦宁楠面无表情地说，那硬邦邦的语气下分明是欲发不得发的怒意，他用毕生的耐性忍住，起身，足尖一点，径直从房顶上走了。

“师尊！”渊北探出身，焦急地喊他。

彦宁楠没有回头。

得，又把他师尊惹毛了。

但......好像比上次要好一些？

渊北郁郁地坐回去，摸到他师尊没喝完的酒盅，仰脖灌了一大口。

深夜已至，鞠姑娘奏完了今夜最后一支曲子。

楼上的宾客仍未散，大有寻欢到明晨的迹象，她下了秋千欠身告别，几位喝醉的商贾伸手想留她，盏中酒撒出了大半杯，鞠姑娘侧身轻巧躲闪，全身而退。

她无声无息地快步走着，裙裾后摆长至委地，裙下棠色的花鞋时隐时现。

鞠姑娘有些担忧，来花月楼弹琵琶这件事，不知身边的侍女是否瞒过了爹爹和阿娘。

她提起裙子，踩着拐了几拐的阶梯上至顶楼的客间，正低头想着事呢，抬眼就见漆红的长廊上倚了个好俊的少年，有点面熟，嗯？记起来了，是坐在围栏边、方才在酒席间多看了两眼的。

渊北半身隐在转角的阴影中，垂着头，看上去失魂落魄的，手里多了把不知从何处弄来的琵琶，正不得要领地拎着柱|身，像是提了一只老母鸡，笨拙得很，鞠姑娘不由掩嘴轻笑。

“公子？”

渊北闻声猛地抬头， “啊，姑娘，冒昧了。”

“这琵琶，可否教教我？”

鞠姑娘歪头：“公子怎忽地想学琵琶？”

“想习半阙琵琶曲，去讨一人欢心。”

鞠姑娘挑眉，只道真真是有心了，不知是哪家闺秀这么好福气，“可以是可以，但此非易事，若不通乐理，怕是艰涩难行。”

“拙徒愿一试。” 只花三日就能将道德经倒背如流的渊北诚恳说道。鞠姑娘看了眼他手中曲线漂亮的香红木琵琶，啧，眼光还不错。

“那便进来吧。”

“有心仪的曲子吗？”

“没有， 倒是有心悦的人。”

“......你不说，我如何教你？”鞠姑娘沉吟片刻，“我替你择一首吧，是我爹爹当年为阿娘写的，然后改得简单些可好？”

“当真是？好，不过不必改了。”

秋夜静谧，彦宁楠在客间中提笔默了几遍心经，气消了大半，心绪已定，可依旧没有睡意，于是研墨，又开始默清净经。

想是从前他心软，对渊北太过纵容，但狼子野心难改，彦宁楠不知该怎样才能断得了渊北这念想，先决定以后不管渊北问什么，都要三思过后谨慎作答。

明早翻篇，若渊北今晚还敢胆来惹他，他就直接把他从窗户外扔出去。

窗户够不够大？彦宁楠转身去看。

而后他分外惊愕地看到已经挂在了窗外的渊北。

小狼正头冲下脚冲上地倒吊着，背上绑了个形状奇特的物什，渊北见到彦宁楠，讨好似地冲他一笑，从窗外消失了一瞬，然后跳下来，扒着窗沿爬到了上头。

“你做什么？！”

彦宁楠怒视着他，却怎么也声色厉茬不起来。

“师尊息怒，弟子负琴请罪来啦——师尊喜欢听琵琶曲，我来拨给师尊听好不好？” 渊北说着，煞有架势地抽出把琵琶抱在怀里，他看着彦宁楠，嘴角上扬，一双平日里总睥睨着的哭出来了一样。

彦宁楠懒得理他，一甩袖袍，背过身，继续默经。

身后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儿，略磕绊的琴音自顾自地响了起来。

是一首不成调子的《长相赋》。此曲难度极大但流传甚广，彦宁楠只在茶楼里听过几次，依稀记得是首情曲。

这小兔崽子是来道歉的么？

颤巍巍的落珠声响了半阙后便停下了。

“师尊听完，可别生气了。”

彦宁楠身上不知哪根弦也搭错了，拽着他回头看去。

窗外空荡荡的，支窗的小木杆被秋风吹得咯吱作响，就好像没有人来过似的。

他回身，垂眸看着眼前的黄宣。

薄纸之上，竟是一字未落。

近乎圆满的玉盘藏入乌云又钻出，渊北抱着琵琶坐在屋脊上叹息，他师尊见了他就来气，要不是他识相地先溜了，指不定现在会怎么被骂。

他才不愿承认他是因为难过得要死——他师尊气到理都不带理他。

“......师尊啊。” 渊北仰头看月，把字含在嘴里，反复揉碎了，“师尊，彦仙君，彦......青澄。”

彦青澄。

楠木生青岩，明月照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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