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归第四】“你应当愧疚”（2 / 2）

“我不想死，死了，就看不到师尊了。”

渊北是真的怕了，怕到浑身都在不住发抖，彦宁楠闭眼，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着。

“回去吧，他们起了疑心，此地我稍后会来处理。” 彦宁楠脱下大氅覆住渊北带有血迹的衣袍，“来不及更衣了，把你身上血气压一压。”

“师尊稍后......要如何处理？”

“你别说话。” 彦宁楠心乱如麻。

宴会已尽尾声，欲追究到底的众人等得有些不耐烦，周温茂在焦头烂额地安抚了三遍“大家稍安勿躁”后，终于盼回了银九天那两位，季霖道靠回椅背，长吁一口气。

渊北跟在彦宁楠身后，气色不佳。

“彦仙君怎的去了这么久？”曹姓家主面目和善地问道。

“徒儿突发高热，冬夜寒风肆虐，彦某寻来药温好，让他服下之后才赶来。”彦宁楠温声说。

“彦仙君当真是爱护门生。”曹家主点点头，众人看渊北除了面色不佳外并无异样，也没了话说，彦宁楠观察一周，悄悄松口气。

“不过——”曹家主敲敲酒盏，继续说，“彦仙君爱徒起热突然，恐怕并非是寻常风寒，这不，正巧周家善医，不如让温茂兄搭把脉，好安心。”

渊北一震，胸腔内霎时抽紧，他上前行了个礼，压着嗓子说：“前辈关怀备至，渊北感激不尽，普通风寒而已，不必劳烦。”

“你这孩子，怎会是劳烦呢？”周温茂不容辩驳地说，“过来， 我看看。”

两面夹击之下彦宁楠无可奈何，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渊北还没理解完全他眼中的含义，脚下就已经往上座的方向迈了。

众目睽睽之下，渊北强装镇定地迈着不徐不疾的步子，但感觉他现在每一步都像是走在断崖边，他只能暗暗祈祷周家主把脉时不会顺势探入灵海。渊北眼看着离上座越来越近，再眼看着周温茂一脸关切地朝他伸出了手——

“哎你等等，”周瑾扬喊住渊北，转脸语气认真地朝周温茂说，“父亲，不如让孩儿来，我们家的人一年到头都不生病，孩儿想练习把脉还没得机会。”

“瞧瞧你说的什么话，还盼着有人生病不成？”周温茂微愠，可话再出口时却带上了不少宠溺，摆摆手，“那换你来吧。”

周瑾扬年纪小，把脉时应当不会深想，渊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顿时卸下一半的紧张。

周瑾扬倾身，兴奋地伸手搭上了渊北的手腕，偏头细探，渊北紧盯他的表情。少时，周瑾扬眉头聚拢一瞬，渊北心惊，以为他顺势探入了灵海，所幸的是周瑾扬又马上恢复了平静的神色，好像刚才那下真的是渊北脉象有异似的。

片刻之后周瑾扬松开他的手腕，煞有介事地说：“是浮脉，受寒严重，哥哥你最近是不是还有咽痛？”

渊北真不知道他这个咽痛的结论到底是怎么得出的，只能配合地点头。

“......我真准。”周瑾扬夸自己。

“果真如此？”周温茂伸手欲再探，渊北刚放下的心即刻又被吊在了高处，脸色煞白。

“父亲是不信我？”周瑾扬拦下，难过地说，“在先生地方孩儿就不曾出过差错。”

“为父并无此意。”闻言，周家主堪堪收回手。

就这么躲过一劫，渊北和彦宁楠相视一瞬，他师尊率先移开了视线，不经意地往上座扫了眼。

周家主温言让彦宁楠早些带渊北去休息，人回来了，脉也探了，无人再提出异议，只当那时的寒意四起另有他由。

深夜雁关冬风四面八方地刮来，彦宁楠背后的冷汗收干，此刻正冒着劫后余生的凉意。

“师尊，如果当时被周家主探了出来，该怎么办？”渊北问道。

“没有如果。”彦宁楠接着说，神色飘忽不定，“为师想到一种特殊的阵法，与结界不同，或许可以在发作时限制住行动。”

“当真如此？”

“嗯，不过此阵罕见，还得施行过后才知道效用。”

“今夜之事......绝不可以再发生。”渊北垂首道，“弟子许是要愧疚一辈子。”

“你应当愧疚，是否会愧疚即是人与魔最大的不同。”彦宁楠说。

渊北行至暗处，想把大氅脱给他师尊，彦宁楠伸手按住了他的肩，渊北转头看他，漆黑的眼闪着微弱的光。

“我在想，会不会有师尊......杀我的那一天？”

“不会。”

“为什么？”

“我说过了，杀你无用。”

“师尊是不愿杀我，”渊北半张脸在明处，若隐若现的，笑得惨淡，“若百家要杀我，师尊肯吗？”

彦宁楠语塞，扶上腰间洗霜，轻轻推了把渊北。

“快些回去吧。”

子夜，通灵山庄万籁俱静。

彦宁楠从天而降地造访时，三更法师正拢裘坐于院中，面前摆了道未凉的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