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终章】眠我梦中(1 / 2)
刹那间,由一点迸发而出的金光裹挟整个苍穹,阵中韦复爆出怒吼,过盛的光芒掩住了彦宁楠的视线,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听到来自渊北的任何声音,但彦宁楠深知他是极煎熬的,不过是在硬扛而已。
韦复的能为彦宁楠看得并不彻底,那声嘶吼到底是山穷水尽的不甘还是拼力一搏的尝试?彦宁楠不确定,可他无比相信着渊北,自从数年之前,他将好月亲手交到他手中的那一刻起,彦宁楠就相信着他。
如今的渊北已经不再是那个被混沌折磨至深夜,扑倒他怀里喊疼的渊北,尽管彦宁楠偶尔会怀念那时的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渊北变得陌生又熟悉,他学着担起责任,弥补错处,变得沉默寡言,但心思细腻一如从前。也许是上一世的崎渊对剑,也许是他彦宁楠葬身银九天的那一日,可他先是一柄古剑,而后是彦宁楠宠着爱着的少年,如今的局面不完全由他造就,可他却义无反顾。
彦宁楠一天天、一年年地问他的门生何为大道,渊北也一次次的向他证明了何为大道,虽然每次的答卷都令他满意,但彦宁楠却在此刻怀疑,渊北心中根本没有大道。他总是顺性而为,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追逐自己认为值得的人,大道在他的眼中更像是一种立足自身的工具,他以自己为道,以彦宁楠为道,活得磕磕碰碰,但也不失快意盎然。
从前,对渊北来说,彦宁楠是一个谜,从他拜他为师的那一天起,他就锲而不舍地找寻解答,殊不知彦宁楠是最容易看透的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一清二楚地摆在脸上。而现在,彦宁楠发现渊北才是藏有无数秘密的人,直到他一点点地揭开渊北的过去,直到他通晓渊北当下的选择,好像才真正开始了解他。
渊北似拂帝,也不似拂帝,他继承了拂帝大部分的乖张和决绝,却不似他那般不通情不晓理,彦宁楠觉得这是深处人世间所带给渊北的馈赠,把他塑造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单纯一柄附着了亡魂的无情剑,他有情有义,知冷暖,了善恶。彦宁楠后悔千百年前没有早一些遇见拂帝,也庆幸自己没有晚一些遇见渊北。
想到最后,彦宁楠笑自己,自己又有多懂情懂义?若是他真的懂得,便绝不会让渊北活在他善意的欺瞒之下,也绝不会接受来自拂帝的一魂之赠。作为东君的一世,他以己身镇血海,作为彦宁楠的一世,他即将扫清世间所有的混沌,与其说他施恩于拂帝和渊北,不如说是他们成就了他。
所以渊北说他有三成胜算,他没骗彦宁楠说一定会成功,彦宁楠感激他的坦率和真诚,他便只算那三成,剩余七成,他自己去争。
至于三更法师,千百年前的小僧琉璃,彦宁楠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年随手的点化和帮持,会成为今日最大的助力。过往每一次拜访通灵山庄,三更法师都会问仙君想喝什么茶呀,最初彦宁楠只是疑惑为何每次都要这样问,为何每次都执拗地称呼他为仙君,直到他重得从前的记忆,才明白当年他在天上百无聊赖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拉琉璃一道喝茶。
铺天盖地的反噬袭来,彦宁楠莫名感觉到包围周身的屏障正在逐渐消散,被禁锢住的法力重新流回躯壳。
咒法不解而散,彦宁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施咒者身陷囹圄。
彦宁楠如今是凡人之躯,纵使有再多的灵力,经不住这样直接的冲击,他迅速展开法阵抵挡,用全力扩散它,护住尽可能多的山野大地,只闻一声鹿七凄厉的叫喊穿透狂声,彦宁楠单膝跪地撑住法阵,不让血海余孽穿透半分,但酸涩仍控制不住地上涌到喉间。
他死死地抵住这最后一道防线,直至反噬的余韵式微,直至他的浩瀚灵力成为一片死寂。
彦宁楠缓缓站了起来,血海的威压荡然无存,头顶是青空万里,湛蓝似新生。
血海消失了,但彦宁楠依旧盯着高空,他盯了很久,盯到他眼眶发酸,手脚发麻。
不知过了多久,没有等来想要等的人,却等来了一只通身银白、踏云而来的的大鹿。
鹿七不动不动地看着他,声音空洞嘶哑,“彦宁楠,三更法师要报你的恩情,我不拦他,现在他为了护你无恙,在渊北之后镇住了血海,这样算是两清了吗......我散尽毕生的修为才救下他的肉身,烦请你让开。”
在他的背上,三更法师金红的僧袍垂至地面,唯独不见人影。
“我救下他了,”鹿七直视着彦宁楠,语气确凿,“他还活着。”
空中落下几缕清雾,白白凉凉的,干净得很,彦宁楠恍惚地伸出手,那清雾便玩似地缠绕着,他喃喃道:“渊北说,有三成胜算。”
鹿七叹气,于心不忍道:“......只有三成,彦仙君,你明知这不可能。”
“我这几辈子,听过太多不可能。” 彦宁楠垂下眼,十分轻地说,“万一呢?”
“彦仙君,再会了。” 鹿七刚想走,又折返过来,看起来有些抱歉,“那个......可以再帮我一个忙吗?三更法师的僧袍坠地上了,我化不成人形,没办法捡。”
彦宁楠很仔细地帮他系到了颈间。
鹿七感激地屈膝,“好吧,等三更法师回来,你可以来一起喝茶。”
彦宁楠苦笑着点了点头,忽而察觉怀中硌有一硬物,他皱起眉,紧接着取出一枚菩提佛珠——是三更法师早前交于他的。
珠身光滑,表面未曾雕刻一物,彦宁楠反复端详着,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他动用最后一丝灵力,将尽数清雾归集到菩提珠内。
几乎是不停歇的,彦宁楠动身赶往瑶柱,有灵力的时候,他便拣一把剑御风而行,没有灵力的时候,他便走着。
山川河海过眼,路上景物变化不断,唯一不变的是他胸口的温热触感。
彦宁楠这样一走就是半月,最终在襄城等来了爻祝。
“彦仙君?” 爻祝诧异地歪头,“你是何时来访的?如今血海大祸已定,城里百废正兴,吾被老朋友喊去——”
“无妨。” 彦宁楠摇头。
“但还是多谢彦仙君。”
“是银九天渊北与通灵山庄三更法师的作为,在下只尽了绵薄之力。” 彦宁楠温和地说,从胸口取出菩提珠,请爻祝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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