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风第三】 “白雪曲与谪仙人。”（2 / 2）

“抱歉。你去冥界找回了他？”

“是。”

彦宁楠问道：“那时你还未修得人形，何来那样高深的法力闯去冥界抢人？”

江慕茗眼中雾气氤氲，他挥手将三人带回了村中小屋，道：“我去找了狐狸花九，他是山中修为最高的，和阎罗王阿荼也有些交情，知道他们冥界的通行口令。

花九问我索要报酬，我身无所长，只有一条尾巴还算看得过去，便割给了他，另外再赊了他好些你们人界的钱财，还有每月例行的香火供奉......

他分给我很多法力，足够我修得人形去到冥界，阿荼跟我说因为我是花九送过来的，江不鸣这个人可以让我带回去，不过他上一世被剜去了舌头又撞坏了灵智，下一世便会失一窍丢一魂。

他还要我在冥界留一百五十年替他做事，我都照办了，然后以琴师的身份带着江不鸣回到了宿城。

起初一切都好好的，后来村人发现他又痴又哑，而我除了他以外又不收其他弟子，于是表面上与我笑脸相迎，实则在背后风言风语，变本加厉地欺辱他。

一月前，三位少年在沟渠围堵住他，可能是失手可能是蓄意...”

彦宁楠不忍再听，快速接了下去：“所以那些村人是帮忙掩盖了真相，你得知后杀了三位少年，拔去了村人的舌，接着又控制不住怒意，直接虐杀了他们。”

“是，有些人有口舌，还不如没有。最后我醒悟过来，他们其实连命都不该有。” 江慕茗语气阴森，指尖显露出利爪。彦宁楠和渊北对视一眼，由此，杳城的梁琴师死因也并不难猜了，他大抵是花天价得了江不鸣的琴谱，而前日江慕茗杀欲正盛，他不合时宜地奏起江不鸣的曲子，彻底激怒了江慕茗。

人命与恩怨纠缠在一起，教人分不清到底谁才是正义的一方，杀人夺命固然有错，但害人者行凶时似乎都有合理的理由和动机，这也是彦宁楠平乱时一直跨不过去的坎，前世他与季霖道同行除祟，季霖道总笑他性格优柔寡断到善恶不分，然后替他一剑结果面前的妖魔鬼怪，说要是他，连问都不会问，杀了人就是杀了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哪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理由。

“照师兄这样说，我们杀了他们，不也背上了人命么？”

“哪来的歪理，我们修的是仙道，是大道，大道永远是正义的一方，除奸邪就是为了济大道。青澄，我知道师尊看重你，以后你是要坐仙君位置的人，千万别因为这些动摇了心念。”

江慕茗并没有给他动摇的机会。“我之前就说了，我不悔，要杀要剐随便你们，这人世我也活得腻味。” 他顿下，“但仍有一事相求。我是修炼的妖，没有轮回一说，死了，也就烟消云散了，能否让我再去趟冥界，见他最后一面？”

去往冥界的通行口令每天都不一样，三人在集市上找到了正在做生意的狐狸精花九。

“就是他？” 渊北疑惑地指着街边一位相貌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

“嗯，不过这不是他原本的皮囊。”

花九眯起眼睛打量着他们：“又去阿荼那儿？我给你们通行口令，你们给我什么好处？”

彦宁楠不知道该怎么跟狐狸精谈条件：“嗯...钱财，香火。”

“哦~有钱的道士，长得还怪好看。” 花九摸着胡渣，“光是钱财香火可不够，我要你的......哎哎哎这位小道士你别拔剑啊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二百两，二百两行了吧！” 花九缩着脖子，伸出两根手指比划：“就二百两。”

“师尊？”

彦宁楠点点头。

渊北把好月收回了剑鞘。

三人于山顶布阵，默念通行口令。

冥界生人不得入内，彦宁楠在往生河边又报了一遍口令和花九的大名，鬼卒们才放行。

阎罗殿内公文高摞，彦宁楠禀明了来意，阿荼从文件簿上方探出头来。

“不带人走啊...” 阿荼说，语气中尽是可惜，“行吧，既然是花九的朋友，我便领你们去寻他。” 阿荼的原身为半人半马，四只蹄子踩在积水的地面上嗒嗒作响。

他们在阴阳池边找到了江不鸣。

冥界阴阳池的存在纯粹是为了慰藉逝者，有需要时它会竖立在半空中，重现逝者生前最为挂念的人或事，缓解他们的哀思。鬼卒来报说，江不鸣已经在池边坐了一月有余了，哪也没去。

阴阳池外围绕着冥水，生者是无论如何不能够跨过的。江慕茗隔着冥水，定定地看着江不鸣。

池边的那位江琴师是他妖生和人世中所有深情和贪恋的来源与终结。

上一世，他能懂，他不能说；这一世，他能说了，他却不懂了。

江不鸣似乎感知到了什么，茫然的四下张望着。

“江不鸣嘛，我看过他的卷宗。”阿荼来回踏着蹄子，声音极轻地说，“可怜了这白雪曲和谪仙人呐。”

过了许久，江慕茗艰难地收回了目光，他静立片刻，回身时已是止不住地泪流满面。

“你实不该杀了梁琴师，” 彦宁楠摇头，“梁琴师犯了什么错，稚子又何辜，早早失去了父亲，落得一个痴傻的后半生。”

“痴傻了......”江慕茗神色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没能说出口，他只是长叹，“罢了，这一世，我还是没能保护好他就是了。”

冥界无风，江慕茗的身躯却像被风吹散一般飘零到了空中。

渊北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慢慢聚拢到一起的尘粒。

“他用全部妖力凝成了一魂，”彦宁楠接下，收入乾坤袋中， “需再去趟杳城。”

二人道过谢，阿荼跟在他们身后送行。

忽然，渊北停下了脚步，转头问道：“阿荼，江不鸣下一世，如何？”

阿荼翻了翻簿子：“身体康健，前程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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