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1 / 2）

五月里的某一天沈漾晚上放学发现楼下的超市锁门了，他隐约感觉到什么一步三个台阶跑上楼去。

“奶奶！”他急于确定什么一秒都不敢耽搁一出口声音都是哑的。

因为跑得太急他几乎是破门而入直接把门掀到了一边但是这么大的动静奶奶却仿佛没听见一样。客厅没开灯，只有厨房亮着一盏小灯，老人呆呆地坐在餐桌旁，因为客厅的灯忽然亮起来显得有些茫然，随后伸手往上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

“回来了啊，来，奶奶帮你做了一碗面。”

沈漾上前去扶她，说，奶奶要是累了先回房间休息吧。

老人微微摇头示意他先坐下吃饭。沈漾把书包放下和奶奶面对面坐着，用筷子挑了一口面吃进嘴里蓦地发现自己咬到一块蛋壳。奶奶是真的老了，浑浊的眼球深深凹陷手上长满了褐斑不再耳聪目明打鸡蛋的时候还会把蛋壳打进锅里。

都说人死之前会有预感，那天奶奶一直愣愣的，站起来没头苍蝇一样跑到客厅转了几圈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又跑回厨房坐下，看着沈漾说，奶奶老了，要是哪天忽然倒下了别把我送去医院，让我死在家里，躺在医院病床上插满管子死得太没尊严。

沈漾握着奶奶的手轻声道，不会的，我还没长大孝顺您呢，您要是现在倒下了岂不是吃亏。

老人好像听不见他说的话自顾自道，还有啊，这么些年你和爸爸妈妈的感情一直不好，若是我不在了你就把他们叫回来，等安顿了这边的事儿就跟着回虹市回大城市去，虎毒毕竟不食子。我开春的时候把这房子过户到了你名下，他们要是真的不要你，你就把这房子转手卖了拿着钱去外面租房住，等上了大学就有宿舍了，绍城也没什么人三年五载的回来看奶奶一眼和我说说话。

客厅的灯是刚换的，照得整个屋子惨白惨白的，长夜寂静无声。沈漾轻轻拍了拍奶奶的手，一字一顿道，好，都听奶奶的，答应我别瞎想了。

老人今年七十三，绝对不算年轻但也不是闻者惊奇感叹的年纪。这么多年奶奶的身体一直很硬朗，一年到头吃不了两块钱的药病倒的次数比沈漾都少。这么多年一直没病没灾的沈漾以为自己有理由相信奶奶再活十年没有问题便也没放在心上。

第二天沈漾的心一直悬着结果什么都没发生，第三天他回家走在四楼的楼梯上就隐约听见家里有人在说话。开门，是那对他应该称呼“爸爸妈妈”的男女。

主卧里开着灯，沈漾什么都没说径直就往里走。那男人伸手拉了他一把，说，奶奶没了。

沈漾微微弯了弯嘴角像是要做一个微笑的表情，但那笑容却莫名难看。

“明明今天早上还好，你骗我。”他说。

男人也没多说，放手让他走进去。其实沈漾也没能走进去，他在门边远远地看了一眼床上的老人然后忽然胃痉挛捂着肚子跪倒在地上。几分钟后救护车到场把他送去了医院。因为病人不配合医生就上了麻醉。

几个小时后沈漾惊醒，姐姐坐在他身旁抓着他的胳膊，几次欲言又止。

沈漾动了动唇，轻声叫了一声“姐”。

姐姐没答应他，低着头眼泪簌簌往下掉，热泪滴在沈漾胳膊上灼得他整个人仿佛置身熔炉。

奶奶忙碌了一辈子，是在干活的时候倒下的，死前没有受折磨，身前身后留的都是纯良和善之名，寿终正寝，算是喜丧。

沈漾忍着药物压不下去的胃痛前前后后跟着忙了好久。

墓地选在城南，大学城后面一个很少有人去的小墓园，和爷爷葬在一起。

封土立碑那天沈漾全程跟着，直到一切尘埃落定一个活生生的人只剩下冰凉石碑上小小一寸的照片时依旧没什么实感，只觉得茫然，还有就是阳光灿烂刚下过雨的草地绿得发亮一脚踩上去青草香扑鼻而来。

其实他心里对奶奶已经走了这件事没有具体的认知，脑海里甚至能天马行空地想到从未谋面的爷爷，想从奶奶嘴里听说过的那老人短暂平凡的一生。只是那天晚上吃面咬到蛋壳的感觉在接下来的几天不断反刍把沈漾困在噩梦里让他无从逃脱。

那对男女仿佛永远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忙完丧事就马不停蹄地准备回虹市。男人坐在沙发上指点江山一样问沈漾：“奶奶不在了，楼下的超市已经被我转手了，你是跟我们回虹市还是......”

“我想留在绍城。”

“那我帮你找个做家务的阿姨。”

“不用，一个人放松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