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还卿荷包（1）（1 / 1）

那日天黑，陶尘回到斋舍，卸下斗笠，倒在床沿，后背紧贴着冷硬的床板，心鼓激擂，直欲冲破薄衫。也不知是哪阵江风吹开了襟袖，也不知哪粒飞絮播下了心种，今日他系斗笠时，耳畔竟嗡嗡一片，鬼使神差地，眼前唯有他穿梭的十指和微侧的面庞。他离得那样近，肌肤还散着热，眼帘专注地垂着，眼波似青灰的江面。细长的指尖划过脖颈，陶尘心头一热，差些便吻了上去——那双唇生得很翘，却又终日紧闭，似含着未启的话，又包着难言的愁，每日里若即若离地绕在眼前，绕成了春雾秋云般怅惘的绮梦。真险呵，若他真亲了上去，柳溯会如何想呢，会不会今后，连嬉笑逗骂也沉重万分…

“咚咚…”

云蒸雾缭间，有叩门声响在耳畔。房门被人推开，漏出一缕天光，月色如雪，地面上铺出修长的影子。

“风遥，”陶尘连忙起身，“你回来了。”

柳溯“嗯”了一声，不再接上话语，只顾自绕向一旁，低头解起了腰带。屋宇间的气息霎时冷滞，一梁一柱似皆在窃听心响。

陶尘的指尖微颤，试探着站起身来，揽过他的肩膀：“你怎么不理我了？”

柳溯扭肩：“别动我。”

指尖冷风划过，啪嗒一声轻响，陶尘愕然低头，见一枚荷包落在了地上。柳溯仓皇欲捡，却已被陶尘拾在了手中。绢面上绣着纤纤柳叶，细密的针脚恍若无痕。

陶尘捏着这荷包，唇角沉压得犹如死水。

“快…还给我。”柳溯红着脸抬手，又瑟缩着收了回去。陶尘偏头望他，嘴角噙了抹笑，眼底的绣面朦胧成雾，暗擂的心鼓渐渐寂然。

“哟，”他笑着将荷包翻了个面，“哪家的姑娘送的，手艺这么好？”

“是…”柳溯耳廓通红，咬唇压低了声响，“住在江边的…王伯的女儿。”

“不错啊，”陶尘笑着点头，指尖暗握得绷紧，又缓缓失力地松开，绢面上乍现出纵横的皱褶，“我就说，柳贤弟这样的风流人物，岂能不惹人爱呢？”

“我…”柳溯嘴唇微动，头埋得愈低了些，十指暗握在一处，抠出了道道白痕。陶尘绕向他身后，缓踱了一圈步子：“你喜欢那姑娘吗？”

“这…”柳溯声线发颤，碎发散挂在脸前，指甲仿佛要掐进肉里。

陶尘转至他的身侧，面孔高高地仰起，仿佛正独上危楼，披着一身的寒气俯瞰：“你说吧，我绝不会笑话你。”

“我…”柳溯闭紧了眼，“要娶她。”

陶尘唇角一抽，指尖白绢似一张轻纸，悠悠地落回了地面。他怔了片刻，终于微耸肩头，低低地笑了一声：“真好啊。”

柳溯忙抬头：“就算我不娶…我…”

陶尘闻言挑眉，静候着他的话语。柳溯垂头避开，眼帘猛颤着低语道：“我娘也会催我娶的。”

“你娘？”陶尘皱起眉头，目光顿热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