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六口之家（3）（1 / 1）

从兰玉念书时起，傅进的双眼便如同粘了胶，时不时瞟向兰玉，捉住他瞬息的分神；即便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也不忘留一抹余光在兰玉身畔，若有了些许不肖的端倪，定将他好生训诫一番——爹娘嘱咐过的，傅进自己读书不力，更要用心管教好弟妹；傅家的将来，全在这金銮殿与金龟婿上了。

兰玉爱在纸上描画人物山水；每次刚绘了几笔，便被傅进捕兔般抓起，三两下撕成碎屑。兰玉被戒尺吓白面色，滚泪零落之时，傅进便撩起短褐，背对着兰玉训道：“你别充什么可怜！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兰玉连忙垂头，丝毫不敢有怨语：长兄的背肌坚如泥墙，背上的鳞伤更像是灼眼的明镜。傅大娘冷眼看着，唇角暗自牵扬：戗过的刀锋异常好使，烧红的铁烙最为烫人。她这个长子虽然没什么出息，管教起弟妹来倒是一片赤诚，如此来一趟世间，到底没白费傅家的粮食。

转眼十年过去，兰玉束起了鬓发，雪贞出落成亭亭的姑娘，傅进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一日晚饭时，傅家五口人围坐在桌前，第二日便是傅进的生辰，桌席也摆得格外丰盛。傅大娘频频朝丈夫递眼，目光暗瞟向身旁的傅进。

知黎竹筷轻敲，犹疑着清了清嗓子：“进儿啊，你今年…也该成家了…”

傅进连忙低头，兰玉抬起眼来，目色朦胧地藏起了一抹笑意。

傅大娘朝他压眉：“你还小，不关你事。”

“哦。”兰玉努了努嘴，连忙将脸庞埋向碗后。

傅进见状，亦高捧起一方瓷碗，指尖隐隐哆嗦，将瓷面敲打得嘀嗒作响。

“进儿，”傅大娘轻笑着扬了扬手，凑向傅进的面前，“你可有喜欢的人么？”

“我…”傅进的两耳飞红，“没有…”

“没有？”雪贞掰断了手中的菱角，轻笑着挑眉抬眼，“隔壁的五娘不是么？”

“别乱讲…”傅进忙摆手。

“既然不是，”雪贞目光晶亮地偏头，“那就不要娶她好了。”

傅进欲言又止，脖颈闷红得犹如蒸笼里的螃蟹。傅大娘轻咳一声，起身抓住了傅进的手腕：“进儿，我看哪，你跟那金五娘门当户对，又是青梅竹马，你讨她做新妇，再合适不过的了。”

“娘…”傅进双眉微颤地收回了手。

“哟，”傅大娘指着他笑道，“你们看看，大男人还怕羞哪！”

傅进低垂着脸，尽力压制住发抖的唇角。傅大娘搭上知黎的肩，目光流转得烁烁发亮：“他爹，进儿这婚事就算定下了，我这就备彩礼去，大嫂跟我这么熟，没有不答应的理。”

“欸，他娘，”知黎忙扯紧大娘的衣袖，“难道你没有听说…”

“听说什么？”傅大娘冷语问他。

“五娘他爹…”知黎双眼瞪大，指尖寒冻般颤抖，“已经被革职了…”

“什么？”傅大娘语调骤扬，尖得仿佛要穿破浓云。傅雪贞指尖一颤，手中瓷碗烟花般碎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