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莫论谁浊清（2）（1 / 1）

船底的水声变得浅了，颠簸的彼岸渐次清晰。小贩叫卖的烟火气传来，钻进了芦帘的孔隙。

船身悠悠一震，竹蒿撑上岸沿。陶柳二人谢过船家，踏上了被江水浸成深色的木桥。

柳溯一阵恍惚，仿佛魂魄还留在船上，随着流水起伏；地面的坚实令他如同隔世。太阳融融地烤着后背，面前的酒坊里飘出桂香，石板路的凹坑里积着露水，仿佛被镀了层金。

“风遥，你还记不记得，”陶尘晃了晃他的手臂，“当年你就是在这里摆摊卖蓑笠的。”

柳溯转头，望见连绵的商铺；行人来往如织，汇成一道彩流。

环顾四周间，忽然目光一滞，双眉皱紧，唇角依稀颤抖。

“怎么了？”陶尘不解地止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对面的猪肉铺里，一名村妇怔怔立在窗口，面容清丽夺人，然而已沾满煤灰。

“欸，你怎么，看到漂亮姑娘还走不动了，”陶尘扳他的肩，喉头涌起一阵酸意，“别拈花惹草，你惹不起。”

柳溯被推得前行，目光仍定在原处。女子唏嘘着扒上窗沿，眼角通红地随他挪动。

突然间，响起刀铲堕地的钝声；柳溯蓦地回头，只见一名屠户赶来，将女子拽离了窗边，口中絮絮不停，嚼着他听不懂的土话。

“他骂他老婆不安分，”陶尘皱眉道，“你看看你，勾搭人家，反害了人家…”

“她是那个…”柳溯哽咽着转头，“那个…送荷包给我的…”

“什么？”陶尘指尖一松，放开了柳的衣袖。

“她怎么…嫁了个这样的人呢，”柳溯低垂着头，拐进身边的小巷，沿着墙角抱膝蹲下，泪珠大颗地砸落在地，“我都说了，她若嫁给我，会好过很多…”

陶尘垂眼望地，唇角一阵抽搐；见他哭了半晌，终于仰头长叹一声，俯身扣住他的肩膀，迫他抬起头来：“风遥，你这么说，是在怪我了？”

柳溯满眼红丝，失力地连连摇头。

“不是么？”陶尘苦笑，“当年我逼你还她荷包，坏了你的好姻缘呢。”

“不是…”

“那你看着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陶尘扣紧五指，一滴泪应声而落。

“别问了，”柳溯闭紧双眼，叩住自己的耳廓，“我现在，好难过…”

陶尘心尖一颤，像被人扎紧了袋口，气息骤然变窄，传来针砭似的痛。他按住胸口，低头喘匀了气，强笑着随他蹲下，将柳溯揽进了怀里。

“好了，别怪自己了，”他轻搓他的后背，咸泪淌过下颌，无声地钻进衣领，“这种事情…来去皆是恨，莫论谁浊清。”

柳溯肩头一颤，扒住陶尘的袖口，将脸埋深了几分，蹭得他泪痕满襟。

“哼，”陶尘拍了把他的肩膀，“我被你气得心口痛呢，你怎么不来可怜我。”

柳溯缩在他的臂弯里，轻轻啜了啜他的胸口；陶尘蓦地睁大了眼，热泪溅落在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