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1 / 1）

俩人小心谨慎地走进驿站内，并没有驿官迎接，驿站内一片凌乱，桌椅胡乱倒在地上，很多都掉了漆，剑十八一看，身边的椅子腿上居然还有牙印！驿站大堂中央，一群灾民正围在一起狼吞虎咽地在吃些什么，好似荒原上的豺狼在啃食尸体。听到有脚步声，有的灾民停了下来朝这边打量，发红的眼睛迸出绿光，幽幽地盯在方歌身上。剑十八抽出腰间长剑，护着方歌一路走上楼梯，随意找了个门栓完好的房间，带着方歌挤进去后立刻将门关上。就在这片刻间，方歌往下看了一眼，发现众人分食的，是一床破败的棉被。

剑十八关门之后靠在门上愣了片刻，将房门和窗户都关好堵住，这才稍稍安心，拿出仅剩的干粮和随身带着的水，递给坐在床上发呆的方歌：“先吃些吧。”

方歌摇了摇头：“十八哥你吃吧，我们带的东西本来就不多，还被我扔了不少，你又分给孙家兄弟一些，不要再给我了，反正我也没什么胃口。”

剑十八将水囊塞进方歌手里，将他按在自己怀中：“不要多想，明日我们就能到莫阳县，看情况过河，之后去江东，找到方盟主，弄清乾渠的状况，尽快运送救灾粮草，之后一切都会好的。”

方歌靠在剑十八怀里，虽然知道剑十八所说不过是安慰，虽然心中依然不安，但有剑十八在，哪怕前途未卜，哪怕前路黑暗，他也有足够的勇气坚持下去，去寻找可能的光。

这一夜还算安稳。第二天一早，稍微收拾过后，剑十八护着方歌下楼，昨日聚集在大堂内的灾民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几块破布散落在地上。剑十八有些奇怪，抓住方歌的手拉着他走出驿站。驿站外，孙家兄弟把着刀守在四匹马边，一众灾民就聚在不远处，直盯盯地看着这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孙黄虎难得在看到剑十八时露个笑脸，同孙青牛牵着马上来道：“你们可算来了，咱们快走吧！”

剑十八被灾民们看的脊背发凉，点头赞同：“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离开。”

三人先护着方歌上了小红马，待他坐好，又各自上马。就在剑十八上马的一瞬间，四周的灾民猛然扑向方歌，有的拉马腿有的按马肚，片刻之间竟然将小红马扑倒在地！看到这一幕的剑十八只觉得血气倒涌，如同被拔了鳞的暴龙，瞬间跃至滚落在地的方歌身边，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另一手抽出长剑，暴民胆敢上前一步，就取他们首级！

想象中的一幕并没有到来。那些灾民没有冲向方歌，而是抓着被扑倒的小红马，活生生分食起来！几十个人当真如同野兽一般，硬生生咬在小红马的脖子上、肚子上，被踢得肋骨尽断、被咬得鲜血直流也不肯松手！

小红马被挖了眼、拔了舌、身上皮开肉绽，灾民们如同跗骨之蛆，在绽开的皮肉处用力撕扯，饮血吞肉，相互推搡，身上沾满鲜血也毫不在意，宛如地狱饿鬼，狼狈贪婪，让人汗毛直立。

方歌呆愣片刻，听到小红马的嘶鸣挣扎着要去救马，被剑十八死死按住，孙家兄弟这时也缓过神来，只觉得浑身发冷。孙青牛赶忙牵住剑十八的马往方歌二人身边跑，大喊道：“别管那匹马了，快走！赶路要紧！”

剑十八看了眼周围，那些抢不到小红马马肉的人正盯着自己的那匹马，再也不敢多想，一边持剑威慑灾民，一边将方歌夹起来跃到马上，绝尘而去。

小红马的哀嚎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却绕在方歌心头挥之不散。他还记得当初杨云将小红马送给自己时，小红马还是名副其实的小马，又笨又驽，只是长得可爱一些。就这么一匹小笨马，带他找到了剑十八，躲过了元教二鬼，一路跟着自己去龙城、来沣县，为修堤出过力，为救灾献过身。它已经是一匹漂亮的大马了，他本想骑着它回家，结果它却如此凄惨地死去。

它不应得到这样的结局，可方歌救不了它，方歌连一匹马都救不了。

剑十八感觉自己胸前有些湿，可他不敢低头，不敢看向方歌，只能不住地对方歌重复：“对不起，对不起……”他本是可以救下小红马的，但他不忍心。方歌是重感情的人，包缘送的木葫芦他都每天擦拭，对陪伴了自己这么久的小红马更是爱护有加，在九江盟情况未知、方平生死未卜的时候，小红马的离去会对方歌造成多大的打击剑十八心里很清楚。

但他还是不忍心。那些灾民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为了活下去，连驿站里棉被的棉絮都吃，这一匹马对他们来说，就是命！一匹马和一群人，两相抉择，他实在无法选前者。剑十八抓着缰绳的手不住颤抖，他怕，怕方歌会恨他、厌恶他，怕方歌会离开他，但他更怕的是，他手中剑护不了心上人。

“公子，公子？十八？剑十八！”

剑十八猛然回过神，勒马回头看向孙黄虎，孙黄虎也停了下来，指着身边的河水道：“咱们跑了这么半天，喝点水吧，让马也休息休息。”剑十八其实不想停下来，但孙黄虎说的有理，他没道理不答应。

剑十八先下马，又将方歌抱了下来，由着孙黄虎牵马饮水，自己将方歌带到树荫下。看着方歌红肿的双眼，剑十八自责不已，颤抖着想去握方歌的手，碰了一下，发现方歌没有躲开，赶忙整个抓住，生怕慢一秒就被嫌弃。

方歌心中难过，可看剑十八对自己如此珍惜的样子，也不免安慰。他俯**将脸贴上剑十八手背，感受对方的温度。这是一双练剑的手，很大，极稳，举剑、杀人从未迷茫，如今却因为不安而抖动。方歌虽然骄纵，但很念别人的好，他了解剑十八为何不安，尽管他不愿再提，他更不想这事在二人中间留下嫌隙。

“大家都说小红马是驽马，可我从来没有嫌弃它笨，我觉得它又漂亮又听话。元教二鬼的时候，它受了惊，拼命地往前跑，我拉着它让它回去，尽管害怕，它还是照办了；修河堤的时候，一车的水和食物，很重很沉，它还那么小，从来没拉过这么重的车，可它还是一步步往前走，将东西送到了工地。梁叔还夸过它，说别看它笨，驽马也有成材的时候。我真的很喜欢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