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灯笼（1 / 2）

杨佑安走在闹市的街巷中，习惯性地扯了扯脖颈上挂着的那颗佛珠。

自从他辞掉兰陵县衙的芝麻小官后，城外鼠匪也曾又露出些苗头，只是造成的伤害不痛不痒，白墨已完完全全可以应对。杨佑安难得清闲，想着在此给营州寻些好处，于是换衣更装，贴上两撇胡子打扮成了一个关外商人，再操上口音浓重的营州话，于是集市上讨价还价的时候，常常引来路人侧目，杨佑安再刻意恶狠狠地瞪回去，不亦乐乎。

后来整个兰陵的商铺掌柜都知道，城内有个嗓门颇高的关外糙汉，谈起生意来拍桌子摔凳子地吵闹得很，不过出价颇为公道，跟他也讲得通道理，所以大多半欢迎半厌恶地与他打着交道。

可凡事也有例外，做布匹生意的常掌柜倒是挺愿意和这个关外来的商人相处的，欣赏他身上那股子直截了当的豪气，甚至旁敲侧击地说过希望他留下来做自己女婿这类的话。杨佑安哈哈一笑，推说自己有打老婆的习惯，常家细皮嫩肉的千金可受不得，这话便再也没有提起过。

杨佑安当初来找常掌柜自然也是为了布匹生意，眼看着天气渐凉，他是想给营州军伍里的兵士做些棉衣穿。他很早之前在营州的时候，伸手摸过老伍长许由的棉衣，两根指头搓一搓就知道是些许棉花混了干草，许由还笑说干草才抗风，杨佑安那时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如今再想起这件事儿来，杨佑安自然不希望军伍里的棉衣按照此规制继续沿袭下去，毕竟是来日刀尖儿舔血的兄弟，一件像样的棉衣总应该给到吧。

兰陵的常家算是城内有名的布匹商，哪怕跟营州最大的布匹商比起来，也是库内料子足，手下人手多，只是猛地听闻这关外商人想要几千上万件的冬衣，还是惊了个趔趄，扶着墙壁站稳后，又诧异地望过去。

杨佑安不紧不慢地解释道：“等冬日拿到关外去卖，总归能赚上几个银子，离穿冬衣的时节约莫还有两三个月，常掌柜，您赶一赶工应该不成问题，实在不行，就先一批一批地交货呗。”

“这……”常掌柜眉目凝重，低头沉思片刻，而拍了拍大腿道：“罢了，这也并非不可，我开店这么多年，倒是甚少接到这样大的单子，只是这银两……”

杨佑安抿唇笑笑，知晓他要说什么，而后凭着炉火纯青的死皮赖脸功夫和三寸不烂之舌，仍是将价格压到了最低，看着常掌柜的为难神色，许诺两个月后派人来取第一批货时，会多带上些奇异珍宝来聊表谢意。

如此这般折腾了好几日，杨佑安才总算决定收手，心头的事放下了不少，便悠哉悠哉地回去找柳秦川。

柳秦川这好些日子都未见到杨佑安的身影，初始觉得耳根子清净，后来便开始觉得无聊，有一次甚至想着：趁杨佑安不在，先溜回逍遥谷算了。此想法一出，她立刻就收拾了从稷下学府带回的书卷，背起来就走，只是脚步都已跨出屋门了，却又恹恹地撤了回来，想着自己若真逃了，那姓杨的指不定又有什么鬼点子等着她呢。

确定了自己无法逃走以后，柳秦川无事时倒是会胡乱翻一翻荀逸的书卷，那书卷中天上地下记载得颇为详尽，甚至有那么一册，是专写苗疆的所见所闻，柳秦川读到那一册时就一页一页地在找逍遥谷三个字，总算在一页翻到后，发觉荀逸对此不过是一笔带过，看得柳秦川啪地将书合上，甩到一边儿去了。

而杨佑安这日总算来找柳秦川的时候，正巧赶上她看书看困了，枕着桌上的书卷微张着嘴睡得正香，甚至未听闻杨佑安推开虚掩着的房门进来的声音。

“丫鬟。”杨佑安走过去笑着用食指轻叩了下柳秦川的脑壳，看着她迷迷糊糊坐正了身子眯眼瞧着他，接着听她问出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开始蓄胡子了？”

杨佑安这才想起自己的伪装打扮还未撤，于是一手扯了脸上的胡子，另一手合上桌上的书册放好。

柳秦川揉揉眼睛，又问道：“你的事情办好了？”

“差不离。”杨佑安对着窗口抻了个懒腰，接着又转回头来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书卷，说道：“交给你的东西保管好，不出两日你我就动身。”

“去淮元城？”柳秦川问道。

杨佑安沉默片刻，而后却是摇摇头，说道：“兰陵之事未费我太多时日，去淮元城之前，大可先去一趟青城山。”

柳秦川哭丧着脸：“为什么？”

杨佑安淡淡说了物归原主四字，而后对柳秦川笑道：“与老朋友见一面而已，耽搁不了一个晚上，你若不嫌麻烦而且能保证安全，就脚程快些将东西先放回逍遥谷，之后再与我在青城山脚下会和，若不愿折腾这一趟，也可在山脚下等我一晚。”

“你怎么不早说？”柳秦川翻了个白眼，幽怨道：“我要是知道你如此安排，几日前就跑回逍遥谷了。”

面对此般责问，杨佑安仅是背靠在墙上笑道：“你这不是没跑么，还算听话。”

柳秦川冷哼一声，起身小心包裹好桌上的书卷，留下一句山脚见就大模大样地走出屋门往逍遥谷去了。

杨佑安却是不急，退了客房后，与店掌柜寒暄了两句，顺便买了一小壶陈酿拎在手上，这才转身踏入了门外的天朗气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