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灯笼(2 / 2)
后来半月有余,除了几家与杨佑安有生意往来的商铺,兰陵内的其余商铺掌柜从纳闷那关外商人这几日为何没来,到最终逐渐淡忘曾有这么一号人物,就连白墨也很少会刻意地在脑海中回忆那位身手不凡的杨公子。
不过白墨有一事没忘,就是去寻侍御史大人家的次子刘知几,请他入仕。刘知几早知这是杨佑安的所作所为,推脱过拒绝过也曾深沉思量过,几经周折,到底还是被白墨请动了,在兰陵县衙里领了个仅次于白墨的职位做。
后来某日深秋,因过几日要上报收成与核实税银,县衙暖阁内的灯火夜深时还未灭,白墨那妻子虽泼辣却也挂念自己的丈夫,于夜中送了些吃食酒水过来,白墨瞧了瞧今年的收成,心思大好,不由得多喝了几杯,刘知几见夜深,便只是伸筷子夹了些清单菜肴来吃。
那喝多的白墨见刘知几吃过饭后仍是埋首案牍去了,便忽地忆起往事,捧了手中那盏醒酒茶对他说道:“老夫说句实在的你可莫要生气,当初那姓杨的公子推荐你的时候,老夫私以为你这等略有家世的后生会是个草包纨绔,老夫在请你入仕的时候也常常想放弃。之后与你相处久了,才知杨公子所荐之人不差。”
刘知几提着墨笔淡然一笑。
白墨接着悠悠地叹出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那杨姓公子辞官以后去往何地了,这些日子以来,也没个消息。”
刘知几听闻此言,笔尖儿忽地顿了一下,从案牍中抬起头来,疑惑问道:“你当真不知道他是何人?”
白墨觉得这话问得莫名其妙,怔怔回了句:“谁?”
刘知几无奈地笑了笑,提着墨笔继续写字,云淡风轻道:“皇家之事弯弯绕绕谁也说不清,可人们当初唤他齐王,唤他二皇子,他如今又统领了辽东郡,哦不对,现在那里已经更名为营州。”
白墨半张着嘴听着这段话,反应了大概有一炷香的功夫,他虽偏安兰陵一隅,却也并没无知到不晓得刘知几口中之人姓甚名谁的地步。回过神来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搁下手中的醒酒茶就向县衙外走去,可县衙外夜色深重,除了远处的几点灯火外再无他物,连几声深夜虫鸣都欠奉。
被县衙外冷风这么一吹,白墨那酒劲儿才忽然散去大半,可现在再让他去回忆,他竟连杨佑安的长什么模样都已经说不大清楚了。白墨负手而立,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心里头也说不清识得杨佑安是利还是弊,最终却是自嘲一笑,朝着星辰夜幕的远方,拱手长长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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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渔火从参合教听闻了那些陈年往事再回青城山后,着实不言不语地消沉了好一段日子,韦元宏不晓得自己闺女到底是怎么了,把祺然揪过来盘问了一通,那早已回复魂魄的祺然却依旧选择装傻充愣,把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似的。
韦元宏没办法,可也了解自己闺女的脾气,所以小心翼翼地不敢去招惹她。后来有段日子,韦渔火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三天,再出门的时候,被针和竹刺扎的千疮百孔的手上,提了两盏样子并不太好看的素色灯笼。
“闺女啊……”韦元宏瞧见韦渔火的手指头,那叫一个心疼,把眉毛拧成一个疙瘩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呀。”
韦渔火不答话,只是抱了那两盏灯笼去了道观后的一小片泛起了些许黄色的草坪上,搂着那两个灯笼坐着发呆,一直到了晚上,她才又起身抱了其中一只灯笼,在其中燃了个蜡烛,沿着幽静山路,慢吞吞地向江润秋的墓前走去,灯笼映出的一小片火光暖暖地照在韦渔火的脸上,她瞧了瞧怀里的灯笼,很难地地温柔笑笑。
江润秋的墓前,向来都会被洒扫得很干净,因为韦元宏近乎天天会过来,韦渔火便抱着那盏灯笼盘腿坐在墓碑前的干净地面上,而后又将那盏灯笼轻轻放在墓碑旁,声音细微地唤了句:“娘。”
这寂静之夜中,再无他话。
韦元宏其实偷偷摸摸跟着韦渔火走了一路,见她去了江润秋墓前,也就不再打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转身回了,却没想到一个时辰后,韦渔火又提着另一盏灯笼来到了他的院子中,不由分说地摆在院中的石桌中央,灯笼内微弱火光摇了摇可终是没有熄灭。
“这……”韦元宏不解地看了看桌上的灯笼又看了看韦渔火。
韦渔火双手背在身后,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说道:“娘若是给你托梦了,帮我告诉她,我想她了。”
韦元宏听罢一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倒是韦渔火总算是一如往常地朝他皱了皱眉毛,问道:“听到了没啊,你若忘了说,我罚你一个月不需吃荤。”
韦元宏眨了眨眼皮子,这才轻松一笑,连连点头道:“哎,爹记住了。”
韦渔火那眼神里,这才现出了些许笑意,而后转身走出韦元宏的院子,只是踏到门口门槛上时,略略踌躇了一下,接着转回头来轻声道:“爹,早点休息。”
韦元宏结结巴巴地哎了几声,又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腕子,发觉自己清醒得很之后,笑得像是刚喝了碗蜜糖水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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