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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无为而已(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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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任只觉一道锐利目光刺穿跪了一地的王爷大人和小厮丫鬟,直直向自己扑过来。彼时他还不敢抬头,只等何可望和勾庆隆依着官品接过特使手中的圣旨和调令,才跟众人一并起身。那道目光并未转开,仍旧钩子一样锐利。李任向花厅边侧看了一眼,却见冯折一言不发站在原地,那道目光便从他双眼中激射而来。

恭平王与何可望还欲招待特使,距离冯折最近的勾庆隆拂袖一笑,低声道:“老夫还要多谢冯公子提携之恩啊。公子放心,无盐寨那群土匪,老夫定然千刀万剐,一定给公子和公主一个交代的。”

“交代?”勾庆隆转身欲走,却听见冯折不咸不淡地反问一句,“不知勾大人,李大人是不是也欠冯某一个交代?”

他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穿破浑浑噩噩的花厅,仿佛想要碾碎这一抔心血,也要把那强忍隐怒,云镇牢狱里泼天的怨怒一并爆发出来。冯折认为自己很少这样失控,他一向自持冷静,虽然冯豫章从未教导过他,可他生就一副岿然不动的模样,甚少有事入他的眼睛。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李任不可靠,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一切的布局都会被看穿,有了最坏的打算,却又总是心存侥幸地认为,一切都可以在他的掌控范围内。冯折发现,他心底最不愿意去完成冯豫章心愿的的理由单纯到可怕——他不希望这个国家当真无药可救,也许总有那么一两个官员,还留有那么一点为官的本心。

他不想承认冯豫章说的,其实都是对的。

那些潜藏于脊骨的,与父亲对立的幼稚,深深扎根于他所有的天真和幻念。而如今,也许横陈在他眼前的不只是罗袖一人的脑袋了,还有自己信誓旦旦要保下来的,整个无盐寨,甚至云镇所有人的性命!

冯折目光灼灼,越过勾庆隆,直指官服熨帖的李任:“李大人,当初冯某与大人您挑灯夜话,并膝长谈,如今再搬出来想一想,觉得今日惶惶然立于当庭,可心安理得?”

“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兰陵特使原本不过以为是个传喜的好事,谁知道节骨眼儿上出来这么一个不赶颜色的愣头青煞人风景,眉头紧皱。可偏偏堂上能够说得上话的人都不敢上前拿人,任他说嘴,好生奇怪。这时,何可望凑到那兰陵特使耳边报了一句:“这是冯相爷家的小公子。”方才止了特使那欲越俎代庖的心思,见那人拱了拱手:“原来是冯小爷。”

恭平王原想接话,可冯折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截了当道:“李大人,为官多年,于豺狼虎豹之间游走,怕是辛苦得很!曲意逢迎可不是舒服地多了!就算如今变成堂下诸位大人的一条狗,想来李大人也甘之如饴!”

这话就太不客气了,可冯折立于堂下,哪怕周围无一人亲友,也半步不退,他拈起一个极冷又极嘲讽的笑:“从前冯某只在梨园听过戏,没想到到了襄平,李大人这等名角亲自给我演了一出,冯某是否还要给李大人打赏一二,否则如何对得起诸位水涨船高的身价?”

李任原本面对冯折的目光,有些局促,可听罢冯折当庭毫不客气地羞辱,他忽然不知向何处借了些力气,笔直站在那处,竟依稀生出些“大无畏”来。他再不闪避,目光如炬,掷地有声道:“冯小爷,您可听见这几位大人这样称呼了,你这‘冯小爷’当得可心安理得?”

“是,冯小爷比旁人会投胎,落生到当朝右相夫人的肚子里,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哥儿,如今倒是大言不惭,言之凿凿要与某争个高下了?难道冯小爷当真以为冯家是好一个冰清玉洁,十分高尚的家族了?越是高门大户,越是内里的腌臜事不知凡几,踏着万民骨血和头颅的何止我李任一个人!我告诉你——”

“你也不过是仗着冯豫章权势滔天,才敢站在这里羞辱于我!我不怕,我怕什么?李某为官十五载,见惯了鸾台暗流汹涌,党同伐异的乌遭事儿!你不站队,不与那些手握权柄之人伏低做小,哪里有某安身之处?恐怕如今连个巡令钦差的活儿也落不到我身上!可我怕什么?李某什么都不怕,我就算骗了你又如何,我是奈何不了你,可你又能奈何得了我吗?”

这串话几乎是以咄咄逼人的姿态卷向冯折,冯折冷眼看他,积了一腔指天彻地的豪言壮志,却被最后一句话猝不及防浇灭在原地,他懵懵然想,是啊,现在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了,已经不能更糟了,可他能做什么呢?李任没有说错,不论是何可望还是恭平王,现在还能客客气气叫他一声“冯小爷”,并不因为他有少本事,全仰赖他那个草包第一却大权紧握的相爷爹。如果他在云镇被围的时候没能报上冯豫章的名字,没有秦凰的公主身份替他保驾护航,他恐怕早就死了一百遍了。

昔年他有多潇洒,连仿佛唾手可得的功名也弃置门外,对殿试嗤之以鼻,哪怕挨了他爹一家棍,也咬牙硬气地扮一出宁折不弯,漂亮话会说,能和芸清辨个不分上下,可如今想来,那不过都是些狡辩诡论,血淋淋的真相在他面前,乌沉沉的丑恶在他面前,他什么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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