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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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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有杀声震天,遥遥呼和。冯折明明站在恭王府设宴的花厅里,心跳如雷,每一步都踩在金戈铮鸣的鼓点上。

而恭平王虽然止住了身后何可望的人,眼睛却一瞬不瞬盯住了冯折”

“冯小爷是以什么身份对本王说这句话的?”

冯折的目光前所未有地坦率,此时此地,他懒得去分析,懒得去理智,懒得去权衡利弊。这时他忽然羡慕极了唐乔吟,倒提三尺青锋剑,便要学大丈夫立不世之业!冯折从前没少嘲笑过这位没上过战场的嘴皮子将军,可如今,当一柄长剑握于手中,千百人性命立于身后之时,他什么都不能害怕。

“冯折,冯岑之,冯小爷,冯大爷?”冯折笑着说,“诸位大人若以礼相待,不论岑之以何面貌示人,以何身份往之,又有什么所谓?”

“好,好,好!”秦译爆发出一阵大笑,“原以为冯豫章的儿子也学他父亲一副草包模样,谁知倒有三分血性!不错,是我小瞧你了!”

冯折双瞳紧锁,丝毫不敢大意,他盘算着如果待会儿当真要打起来,他要先从哪个开刀才能多拖几个垫背的下水。这样紧急关头,他甚至没有时间去想一想,他如果这样不明不白交代在这里,秦凰要怎么办……

但秦译不会叫他打起来的,因而还未等冯折把这场战圈在心中布置得当,便忽然瞧见他唇角勾起的一个略带嘲讽的笑,紧接着冯折只觉得后颈一痛,便毫无还手之力地坠入一片混沌黑暗中。

他仿佛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他踩过长长的甬道,每走过一面墙,就有一张皱巴巴的脸被血肉模糊地揭下来,四周安静极了,只有他的脚步声起起伏伏,可他的双耳分明灌满了无限地忧怖和叫声。这其中也许有他自己的,也许没有,但他分辨不清了。

可这漫长的甬道,漫长的,祖辈、父辈走过的路,明明一只蜡烛也无,却依稀有一点温温火光,引着他往那处去了。

他的脚步越来越急促,到最后几乎是飞奔了起来,终于,那道路尽头,守着星点火光的人,衣衫破落,形容憔悴,完完全全是个狼狈至极的人,而当他抬起眼看见他的时候,总算从一张遍布霜雪的脸上曳出一个笑容来。

冯豫章对冯折说:“收好了啊。”

冯折猛地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多年不曾流眼泪了。

“公子啊你可算醒了啊你在不醒夫人要活剐了我啦!”冯芸清在床头剥一个橙子,叫他吓了一跳,又想起照顾冯折这几日打好的腹稿,连忙背了出来。

冯折浑身都是冷汗,把冯芸清盯得浑身发毛。

冯芸清诚惶诚恐说:“你什么毛病?”

冯折看了她良久,似乎终于确认了冯芸清不是他梦里幻化出来的假人,缓缓吐了口气说:“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少爷,您可算想起来问啦?”冯芸清支着脑袋,把给冯折剥的橘子送进自己嘴里,“您回兰陵那阵仗可大了,比清河殿下的排场还大,唐乔吟可没少嘲笑您,这出去一趟,我嫂嫂还活蹦乱跳呢,您倒好,直接折了半条命,从车上把您抬下来的时候,你可不知道娘着急成个什么了……”

冯芸清见他不语,便立马把秦凰搬了出来:“清河殿下每日差人来问三遍,得知少爷您没灾没病就是不醒,把合宫上下都折腾了一遍,哦,陛下知道了清河殿下在襄平遇见的事情,特地下令各处严正剿匪,云镇……”

冯折心下一阵狂颤:“你说云镇,怎么了?”

这时芸清的眼底也透露一星不忍,慢吞吞说:“据说是,全镇的人都没了。”

“没有……活口吗?”

芸清摇摇头:“可笑的是,据说有些流寇倒是趁乱化整为零,追踪不到了,那些手无寸铁的镇民却……说来,现在朝廷发了海捕文书,缉拿一切与无盐寨有关的人,哥你放心,伤害你和凰凰的人肯定逃不脱天罗地网的!”

冯折却苦笑道:“你这句话可算救我的命了。芸清,爹呢?”

冯芸清啧啧称奇:“你居然主动问爹的事儿?可不得了。你这出去转了一圈病了一场,倒是转了性了?”

冯折眯着眼睛盯着她,冯芸清只好投降:“爹下朝就去书房了,娘方才去闹了一通,大约还是因着你的事情。”

“知道了,和罗详说一声儿,我待会儿过去。”

芸清满腹疑惑地应了一声,几个小厮连忙跑进来替他添水,冯折摇了摇头,换了件衣服,打听了打听自己昏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也和芸清说的没差,只是秦凰被圈在了宫里,因着马匪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元徽帝再不敢放她出门儿,也只好着急上火地去砸栖梧宫的摆件,然后一天三遍叫人去相府看看情况。

冯折听到这里,总算在凄风苦雨了攒出个笑来,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他连这一星笑都提不起来了,襄平首府何可望升官的事情已经在整个兰陵闹开了,连自己爹都给了他三分脸面,答应亲自去赴他的接风宴,言相一贯超尘脱俗,扮演一朵高岭之花,徒留冯相与一众昏官热闹喜庆,兰陵又要过个年了。

他穿过从自己院子到父亲书房的那段檐廊,都快忘记这条路要怎么走了,可冯豫章书房里那盏烛光,又像极了梦里见过的那样,即便他有心周折,也避无可避,他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冯豫章正在看一面屏风。

像是前朝老物件,冯折进门的时候带起一阵夜风,让他没看清屏风画脚的落款。那是一副三折屏风,像是独立的三章,又浑然一体,是有别于楚国富丽审美的潇洒笔法,寥寥几点落雪,簌簌几折青山,空寂又荒凉,哀哀探出点众人皆睡我独醒的意味来。

“恭平王是投其所好的高手,即便如此,看来爹也没少和他来往。”冯折不咸不淡地说。

冯豫章喜好古董,尤其是前朝旧物这点,朝野内外皆知,但知道他独爱这位出身稷国的潦倒画匠这件事的,必是至亲好友。何可望一个扮猪吃老虎的蠢货做不到,他最多给冯豫章捧来一座金山,有这等心计手笔的,也只能是秦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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