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2 / 2）

.

未央宫的宫人在门口堵了很长时间。

可无论他们怎么骂，玉翩然就是不出来。

最后，他们只能气呼呼地下一句，“玉翩然你给我等着，我们没完！”后离开了。

玉翩然快速地洗漱完毕往华清宫跑去。

紧赶慢赶，还是免不了迟到。

华清宫里，所有人都已各司其职。

所以，当她踏进大门时，宫人们便都不约而同地向她看去。

早上，未央宫的宫人们大闹掖庭。

过不了多长时间，玉翩然的“恶女形象”会传遍宫廷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的视线很渗人。

幸好玉翩然早就做好心理准备。

她挺直脊背，不去理会他人的目光，拿起扫具，正要去画舫里扫除时，嘉兰走过来，“玉翩然，你的工作，我看是要换一换了。”

嘉兰微笑着从她手里抽走扫具。

她身边还站了几个人。

玉翩然就知道她会这样。

她问：“嘉兰姐姐要给我换成什么工作？”

嘉兰惊奇地看着她。

经历了那么多事，玉翩然是已经麻木了还是怎么的，怎么此刻，她的脸上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嘉兰和身旁的人交换了下视线，感到不可思议地笑了笑。

“玉翩然，你知道吗，其实我挺害怕的。”

嘉兰说：“公主对你这么好，都因为你被监察院带走了，唉，我平常可没少为难你，真不敢想象，如果你一朝得势，会怎么对我啊？”

“嘉兰姐姐，你放心，她是不可能得势的。”她身旁的宫女说。

“就是，再说了，一个宫女，就算得势，又能得到哪里去？小鸡儿再扑腾翅膀，也飞不过麻雀呢。”

玉翩然寻思她们有点没脑子，在骂她的时候怎么还把自己给骂进去了。

她是宫女，他们也是宫女啊。

骂自己是小鸡？？？

小鸡：委屈.jpg

她们哪有一身黄绒绒羽毛的小鸡仔可爱呢。

但玉翩然没把这话说出来，只是沉默。

面对这些人，她不想表达过多情绪，纯粹浪费精力。

她越是这样，他们就越是来劲。

嘉兰紧捂胸口，摇头，“不行，还是不行，我真怕某天，这样的事会发生在我身上。”

玉翩然深吸了口气，眼观鼻鼻观心地说：“不管你们信不信，这件事我没错。”

“是，您没错，您都是对的，错的不是你，是整个世界啊。”嘉兰笑着连连附和她。

玉翩然皱了下眉，没说话。

嘉兰抱起双臂，对她说：“玉翩然，打扫画舫的工作太累，我觉得不适合你，从前你清扫华清宫倒是清闲，不过要绕着宫殿走一圈，岂不是每个人都会看见你，但现在，大家好像都不太想见到你这个人，他们不是讨厌你啊，他们是害怕，害怕你……这可怎么办啊？”

她扭头问她身旁的人，“喂，你们说怎么办？”

“打扫厕所吧，这样大家就看不见她了。”

“不行，上厕所不还是能看见她。”

“如果天上能打扫，她坐个火箭炮上去，就消失了，要是能这样该多好啊……”

容忍也是有限度的！

玉翩然心底蹿起一把火，她刚要开口，嘉兰打了个响指说：“玉翩然，我想到了。”

嘉兰笑着对她说：“要不然，你去做园林维护吧，做这个要上树，你爬到树里面，我们不就看不见你了？”

她命人把园林维护的工具袋递给玉翩然，“华清宫的树不多，几百株而已，玉翩然，拜托你了。”

玉翩然看着袋子，手没动，“就这样？”

“你还想怎样？”

“没有梯子，我怎么上树？”

嘉兰有些不耐，“你是没有梯子，又不是没有腿，不能自己爬上去吗？”

“爬树可以学的，加油，玉宫女，我们看好你哦。”她身旁的拥簇说。

“……说得也对。”

玉翩然一把抱过工具袋，脸上的笑容灿烂，“那我走了。”

她绝不会让他们看到她脸上露出哪怕一丝愤怒委屈的表情。

“玉翩然，你别生气。”

嘉兰在她背后认真地说：“努力工作吧，你放心，我们绝不想看到你因为没爬上树，反而掉到地上摔死了的这种事的。”

说完，她们都笑了起来。

“嘉兰！”

肖尚宫这时从一旁走出来，她冷冷地训斥道，“一大早不去做事，聚在这里干什么？”

“肖尚宫，对不起。”

嘉兰立即低头道歉，语气里没有丝毫悔改之意。

肖尚宫摇头，“还愣着干什么，去做事啊。”

“是。”

宫人们纷纷应下，鸟兽般四散开去。

原地只留了肖尚宫和玉翩然两个人。

肖尚宫看了眼玉翩然。

玉翩然抓着沉重的工具袋，眉心紧蹙，一句话也不说。

肖尚宫叹了口气。

她语气柔和地对玉翩然说：“玉宫女，你先把那些东西放下，随我过来，我有话要同你说。”

玉翩然点头，放下袋子，随肖尚宫走到华清宫的湖边。

清澈湖面泛起层层涟漪，仔细观察，会看到一条条色彩鲜艳的锦鲤游了过去。

围着湖边生长的柳树比开春时生意更加盎然，长长的绿色枝条垂进湖里，随风摇摆。

两人望着怡人心脾的湖光景色，都没有立即说话。

“玉宫女，你没事吧？”

“多谢肖尚宫关心，我挺好。”

肖尚宫听到这句话露出笑容。

只是笑容一闪即逝，她凝重了神色说：“你不用听他们的去做什么园林维护，这件事，我重新给你安排。”

“不用了。”

玉翩然谢过她，低声说：“他们不想见到我，正好我也不想见到他们，和树相处挺好的，至少比和人相处时简单得多，也快乐得多。”

不就是爬树么，她学就是了。

肖尚宫没说话。

玉翩然犹豫了下，问道：“肖尚宫，昨天你是不是也在乾清宫，你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对吗？”

肖尚宫点点头，“我知道，一切我都看到了。”

她饱含歉意地说：“玉宫女，真是委屈你了。”

外界的冷嘲热讽和恶意捉弄，玉翩然挺得住。

但“委屈你了”这四个字却瞬间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吸了吸鼻子，“肖尚宫，今天发生的事情，我都开始怀疑我自己了……你的这句话，是对我的莫大鼓励，谢谢你。”

肖尚宫又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这一切……实在是太造孽了。”

她问：“玉宫女，昨天，皇后娘娘是不是召你进宫了？”

“是。”

“你能告诉我，娘娘对你说了什么吗？”

“她让我做一个交易。”

玉翩然简短地把昨天皇后召她进宫的事情说了大概。

听完，肖尚宫面露震惊，“皇后娘娘她，她居然……”

随即了然地喃喃自语：“这确实是娘娘会做出来的事情。”

“玉翩然，你怎么想？”她又问。

“没有想法，就算再问我一百次一千次，我也不会答应的。”

肖尚宫看着她稚嫩的样子，脸上浮起极其纠结的神色。

沉默了好一会，肖尚宫慢慢扬起笑容，对玉翩然说：“玉宫女，其实现在，是非对错已经没那么重要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你要把这件事认下来，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她看到玉翩然愣了一下，紧接着露出错愕的表情，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随即向后退了几步。

“肖尚宫你……”

玉翩然浑身发凉，寒意浸入骨子里。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你听我说。”

肖尚宫道：“眼前的这道题并不是是非题，而是利弊题。”

她望着玉翩然，一字一顿地说：“谁更重要，谁更有价值，谁就应该被保住，这样说，你明白吗？”

“我真没想到您是这样的人，我还以为……”

玉翩然自嘲地笑了笑，没继续说下去。

她敛去笑容，冷冷地看着肖尚宫，“与殿下相比，我并不觉得我不重要，在我父母的眼里，我也是无价之宝。”

“玉宫女，你当然是重要的，只是，你只在几个人眼中是重要的，而公主殿下，她对皇宫，对玉氏，甚至对整个国家，都是极其珍贵的，相比之下……”

肖尚宫望向湖面，残忍地道出事实：“你确实一文不值。”

一文不值？

玉翩然用力地眨了眨眼睛。

“如果肖尚宫是想做皇后娘娘的喉舌，劝说我签下认罪书，那看来您失败了。”

玉翩然转身想走。

“玉宫女，没有人站在你这边的，包括你以为对你最好的时涧墨。”

肖尚宫在她背后说：“在这件事发生后，时涧墨自愿认罪陪在公主身边，同她一起坐监，已经说明她选择的是公主，而不是你。”

她的话一锤一锤，敲进玉翩然心底，“连她都抛弃你了，你还在坚持什么？”

看她不说话，肖尚宫硬着心肠道：“整个世界都认为你是错的，你又何必坚持自己是对的呢？认罪吧，这是你最好的选择。”

.

双子楼顶层。

易春盯着实验室里一大堆实验器材，头疼。

“这DNA什么的早就提取出来了，可现在你家时大人被关进去了，什么时候才可以鉴定啊？”

她问身旁的颜新。

颜新愁眉苦脸：“我也在愁这件事呢，老时在里面，我肯定是最急的，这马上要月初了，她进去了，你说说，这下谁给我发工资？”

易春：“……小没良心的。”

她知道颜新是贫嘴，看她嘴上都起了燎泡，就知道她为了时涧墨的事着急得不行。

她说：“哎，你听说了吗，玉翩然现在在宫里是众矢之的。”

“什么？”

颜新毫不知情，闻言差点跳起来，“怎么会这样？”

“现在，整个宫里的人，都希望她认罪吧，因为她认罪，公主抓她就不会是毫无缘由。”说到这件事，易春的表情也严肃起来，“她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受得住宫里那群老油条明里暗里的折腾吗？”

“要是这样，老时为什么还不出来！”

颜新急得团团转，“不对啊，昨天早上，温知予前脚刚进去，她就意识到她要找玉小姐，这说明她很早之前就意识到会发生什么，如果她知道温知予会利用玉小姐将公主送进监察院，她不可能不知道玉小姐接下来会在宫里受到什么样的待遇啊！”

看她这样着急，易春反而笑了起来。

“易夫人这时候还笑得出来？”

“你别急。”

易春说：“正是因为你家大人，什么都想到了，所以她才会陪公主进去啊。”

颜新不明白：“什么意思？”

易春若有所思地说：“现在，所有人都认为这次事件中最关键的人是玉翩然，他们绞尽脑汁，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改变她的念头，但其实真正关键的人——是公主啊。”

“她之所以陪在公主身边，是想要改变她的心意，不，也不能说是改变心意。”

易春笑起来，“她是希望，一切可以回归到本来的样子。”

本来嘛，谁做错了事，谁就该认错，并且为之付出相应的代价。

只有这样，这个世界才会越来越好吧？

颜新好像懂了她的话，但还是皱着眉头，“好吧，老时的做法肯定是没错的，只是她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呢，她不在的时候，玉小姐在宫里肯定要吃很多苦，也会难熬很多，我也不好进宫帮她，毕竟我是老时的保镖，可不是她的。”

易春突然往外走。

“易夫人，你要去哪？”

“每天这个时候，我都是固定要去宫里散步的。”

易春头也没回地朝她挥挥手，“你留下，守好玉小姐珍贵的DNA吧。”

.

基本的问询结束后，玉萃待在特殊监狱的房间里，一直躺在床上盖住全身，不愿同任何人说话。

直到第二天傍晚，有人过来探望她。

“玉萃。”

她躺在床上，听见门开的声音，刚想扔个枕头过去，刚想说不要送餐过来，看见走进来的人是她的母亲后，泪水瞬间夺眶而出，跳下床跌跌撞撞冲进她的怀里，“母后……”

皇后抱住玉萃。

“还好吗？”

“没事，就是哭了会，哭完就没事了……”

“我的女儿，玉氏的公主，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皇后眼角泛起泪花，又忍住了。

她轻轻拍玉萃的后背，哄了她好一会。

玉萃在她的怀里渐渐止住泪水。

她擦着眼睛，问：“母后，我什么时候能从这里面出去啊？”

她以为皇后会面露难色，没想到母亲的脸上露出笑容，“最慢，一个星期你就回来，最快，明天就可以。”

“真的？”

“没错，不仅如此，你还会无罪释放，回来后，母后会再为你挑选吉日，让你登上王位，成为女王。”

“太好了！”

可玉萃脸上的高兴只持续了不到五秒就消失了。

“为什么呢？”

她不明白，“我确实是无故抓人了……难道母后你为我修改了法律，还是顺位继承的规则发生了变化……”

“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皇后拥着她，在床边坐下。

“是玉翩然。”

“玉翩然？”

“对。”皇后面上挂着温柔的笑，“玉翩然是个好孩子，她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后，找到我，说要主动认罪，你想，如果她真的有罪，你抓她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

玉萃摇头，“她确实没有罪啊，怎么能扣个帽子在她身上呢？”

“一个人想认罪，只要他开口承认，什么样的罪证找不到呢。”皇后道：“其实玉翩然也不光是为了你，她也是为了她的父母，她的将来，我已经承诺她，等她认罪伏法，出狱后，我会给她和她的家人应有尽有的财富和地位，她听完，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

玉萃低下头。

想了想，她抬起头，又问：“玉翩然认的是什么罪，她一旦认罪，面临的会是什么刑罚？”

皇后眉眼柔和，“不是什么重罪，你只要知道，她认罪后，会得到丰厚的补偿就行了。”

“不对……不对！”

玉萃很快就找到母亲话里的漏洞，“如果不是重罪，母亲你为什么要许给她应有尽有的财富和地位呢？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她为了认罪，会不会付出惨重的代价？她真的是心甘情愿认罪的吗？”

皇后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下去。

“或者，你就把王位拱手相让，成为一个背上人生污点的公主？”她看着玉萃说。

玉萃：“……”

玉萃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上女王不是你的梦想么，从小到大，你如果不是为了这个目标，你会这么辛苦？王冠离你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你却要因为妇人之仁放弃它，日后想起，真的不会后悔？”

玉萃无言以对。

气氛陡然变僵。

皇后放柔了语气，“玉萃，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为了得到一些东西，总是要失去另外一些东西的，你没有对不起玉翩然，而为了当上女王，有些牺牲是值得的。”

她站起身，揉了揉玉萃的发丝，“三天后，我会接你出来，这几天再委屈一下，好么？”

玉萃面色颓然地站起来，向皇后行礼，“母后万福金安。”

皇后的脸上重新露出笑容，“真乖。”

等她走了，玉萃盯着窗外发呆。

直至暮色下沉，星月升起。

她狠狠地抓了抓头发，还是起身到门边，打开门。

“公主殿下，有事吗？”

在门口守着的警卫问。

她抿了抿唇，眼神飘忽，拧着眉小声问：“时涧墨还在这里吗？”

“她在，她一直都在。”

警卫答：“殿下，时大人就在您楼下的……房间里待着。”

“我能见她吗？”

玉萃忐忑地看着他，“犯人与犯人之间是不能见面的，对吧？”

警卫点点头，“是这样，但时大人也跟我说了，一旦您说要见她，为她保释的各种材料会马上送来，她会立即出狱，这样，她就能以自由人的身份与您相见了。”

“搞这么麻烦……”玉萃嘀咕道：“她根本就没错，为什么要陪我一起坐牢啊？”

“呃……”警卫说：“殿下，时大人好像知道你会这么问似的，她说，这个问题的答案，你知道的。”

是啊，她当然知道。

玉氏尊贵的公主一朝入狱，在狱中免不了胡思乱想，觉得自己丢光了玉氏的脸面，不知道她的粉丝，平民百姓们会怎么看她。

一个人的时候总是难熬的，但多了一个人就会好很多吧。

玉萃想，如果不是时涧墨也跟来了，她在狱中可能早就崩溃了。

时涧墨于她而言，像姐姐，像妈妈，是除了母后以外，对她最重要的人了。

玉萃揉了揉眼睛，“让她过来见我。”

“是，殿下。”

※※※※※※※※※※※※※※※※※※※※

玉萃：“有时候我觉得，小墨像母后一样……”

玉翩然：“嗯？”

玉翩然：“啧，这辈分就不对了啊……”

p.s：昨天写这章的时候心里很难受，我在想为什么要让女主这么辛苦呢，好像逐渐偏离文案ing……但今天想了想，还是觉得得这么写，这可能是女王大人成长的必经之路吧（扑通一声给女王跪下了）

所以真的不是有意断更的（下次不敢了，作者君会努力做个日更选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