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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双眉拧在一起,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又像根本什么都没明白。
一支烟抽完了。
易春正要从烟盒里取下一只,忽地听玉翩然说:“易夫人,你看!”
看什么?
易春叼着烟,拨开打火机,火苗就要-.....舔.....-上香烟时,她愣住了。
她看到手电筒的灯光下,玉翩然手指的地方,那个小蚂蚁又站了起来。
“它没死。”玉翩然看着它说。
小蚂蚁的全身被易春碾过,显然受了不轻的伤。
它在地上躺了一会,还是爬起来,继续艰难地,缓慢地,向前爬去。
它像是舞台中央的舞者,灯光随着它翩翩起舞。
玉翩然和易春,沉默地看着它经过她们中间的缝隙,看着它爬上了石阶,并向更高更远的方向爬去。
到最后,手电筒已经无法寻觅其瘦小孱弱的身影。
玉翩然关掉手电筒,把手机放到一边。
这次,轮到她哈哈大笑起来。
“易夫人,它没死。”
真奇怪,一天下来,她被人泼水,被人嘲讽,被人排挤,被人无视,被人扔掉身家她都没哭。
看到它还活着,并继续往前走下去,她竟然红了眼眶。
易春才想起她还没点上烟,打火机上的火光也熄灭了。
她心情复杂地合上打火机,“玉小姐。”
“易夫人说得对,这个世界上,强者的言语众人听命,弱者的声音无人聆听。”
玉翩然说:“可即使这样,谁也不能轻视一只蚂蚁的存在啊。”
她倏地站起身,不顾眼前一片金星闪烁,走到观星台前的平地上。
易春手里还捏着烟,此时也没了抽的兴致,只满是兴味地看着玉翩然,看她想做什么。
玉翩然站在平地上,环顾四周,又抬眼望向天际。
过了会,她平视前方,开口了。
“这件事,我没错。”
她在对自己说话:“对,我就是没错,这一次,就是这个世界错了!”
“不论结局如何,我不会认错,更不会签下什么狗屁认罪书,我会抗争到底。”
“我会变强的,我也要变强!强到宫里的人看到我,懂得何为尊重,强到我有能力去帮助别人,帮助和我一般境地,身处深渊感到绝望的人,我要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不是他们想象中那么糟糕的,总有些美好的东西,让他们有动力继续往上走,为之奋斗,不断努力的。”
她擦了擦眼睛,“这便是我玉翩然的人生意义,我在此起誓,不达此目的,绝不罢休!”
说完,她想了想,又轻轻地添了句,“这个皇宫里的绝大部分人,需要一次彻彻底底的思想教育。”
倘若有一天,她有这种机会。
必要将这片方方正正的土地,掰开揉碎,重新排列组合。
远处响起掌声。
易春举起手,用力地为她拍掌,“不错,很不错。”
少年人,年轻气盛且中二。
她喜欢,她很喜欢。
这像极了她年轻时认识的一个少女。
玉翩然回头,看着易春鼓励的眼神,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
或许,是在玉翩然立下人生志向的同时,焦急不安的玉萃终于听见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门打开。
有人莲步轻移,须臾间,就走到她的面前。
“殿下。”
时涧墨向她施礼。
“小墨,你这时候行礼,是在取笑我吗?”
玉萃扶她起来,看见她的脸色一惊,“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你发烧了?”
时涧墨微微一笑,“没办法,我身娇体弱啊。”
玉萃心里立即充满了愧疚,但随即她生气地说:“都说了你不要陪我,你身-体不好,又不愿意待这样的房间,在又冷又凉的监狱里过夜,会生病是理所当然的啊!”
时涧墨依旧笑着,好脾气地说:“是,殿下,这次我没考虑周到,是我错了。”
“……”
一拳打在棉花上了。
玉萃心里闷闷的,她让时涧墨坐在床上,自己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转了会,她停下来说:“小墨,母后刚刚来找我了。”
时涧墨等她接下来的话。
“母后说,说小雀斑为了我认罪了,认了个莫须有的罪,说这样我就可以出来了。”
她走到时涧墨身边,“小墨,你怎么看?”
时涧墨微垂眼睑,室内的日光灯在她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因为生病,她的嗓音比平日轻,也比平日哑,“我怎么看不重要,殿下怎么想是最重要的。”
“我当然想无罪释放,回宫继承王位了!”
时涧墨没什么反应,“既然如此,殿下就耐心在这再等几天,想必以娘娘的能力,会很快让你回宫去的。”
她的回答,玉萃并不满意。
玉萃又开始踱步。
“小墨,你说小雀斑,真的是自愿认罪的吗?”
她转了几圈,又跑过来问时涧墨,“我觉得她不会。”
时涧墨看了玉萃一眼,“我也觉得她不会。”
“母后肯定是用了什么手段,逼她认罪了……”
玉翩然会怎么样呢?
她现在还在宫里吗?
玉萃想起皇后之前是怎么用玉翩然在宫里立规矩的,就觉得难受。
她莫名地感受到一种撕裂的疼痛,如花一般,在她脏腑之间绽开。
不是瞬时的撕心裂肺,而是缓慢的一刀一刀在她心口的凌迟。
为什么,想到玉翩然会受罪,她会这么痛苦呢?
她捂着头,蹲了下来。
她的一举一动,时涧墨都看在眼里。
从小到大看着长大的孩子,有一天要面临这样艰难的抉择。
时涧墨心里也非常难过。
她眼眸四周洇上淡淡的红,走到玉萃身边,“殿下。”
“我该怎么办呢……”
玉萃哭了,“我真没出息,我以为自己很厉害,结果遇到事情才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这次的事是我错了,我比谁都清楚,可是,让我就这样放弃王位?我做不到,我真做不到啊,但我要真是不管不顾地回宫,我在想,当王冠再次临到我头顶上时,我真的可以毫无负担地让它戴在我的头上吗?”
时涧墨把手放在身后,轻声道:“殿下,你没必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
玉萃抬起头望向她,“小墨,你告诉我该怎么做吧,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不可以。”
时涧墨温柔而坚定地拒绝了她。
她也蹲下来,握住玉萃的手,“这是你的人生,你可以做出任何一种选择,只要无怨无悔,并对这个选择的结果负责就好。”
怎么可能?
玉萃想,她觉得她无论选哪一种,都会后悔的。
这么想着,她又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
时涧墨:“……”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站起来,往后走了几步,依旧静静待在她身旁。
又过了一会,玉萃慢慢止住了哭声。
她也站起身。
看了眼时涧墨后,她突然径直走向门口,打开门对警卫说:“时大人生病发烧,请把她立即带回她的府邸吧。”
时涧墨讶然:“殿下?”
玉萃背过身,不与时涧墨的视线对上。
她说:“你已经陪我够久了,该做的你都做了,有些事让我自己一个人来决定吧,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回去养好身-体。”
说完,她瞪着警卫,厉声厉色地道:“还不把时大人送回去!”
“好的。”
警卫得令,忙对时涧墨作了个手势,“大人,请吧。”
时涧墨看了玉萃一眼。
玉萃仍然背着身,拒绝与她有任何交流。
“殿下说得对,无论一路上有多少人为你保驾护航,总有些路,是要自己一个人走的。”
时涧墨向她施礼,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她刚走出房间,就觉一阵天旋地转,直接晕了过去。
.
等她再醒来时,听见耳旁传来“咔嚓咔嚓”声。
她以为自己身处地狱,不知是哪个长舌头的恶鬼在磨刀霍霍向人头,转头看去,发现是颜新站在床边,正盯着她看,嘴里一口一个小苹果。
时涧墨:“……”
枉她悉心带她在身边这么久,吃东西还是像饿鬼扑食,半点优雅也没有。
颜新说:“老时,你终于醒啦,你知道你在床上昏迷多久了吗?”
“放肆。”
时涧墨躺在床上,语气冷冷地说:“谁让你这么称呼我了?”
这时候还跟她起范儿?
颜新用力地咬了口苹果,“您在床上两天了,加上您关在里面,一共算起来,玉小姐在宫里遭了三四天的罪了。”
时涧墨一下子从床上起来,“你说什么,我躺了两天?”
颜新把手上的小苹果啃完了说:“嗯,她已经被赶出未央宫和掖庭三天了,这三天你知道她在哪睡的吗?”
糟糕。
时涧墨毫不犹豫立即下床,“进宫!”
“诶,您慢点,先喝口水啊,别一会晕了我的大人……”
.
“你是说,玉翩然这几天一直在宫里打地铺睡啊?”
“嗯,哼,真奇怪了,前段时间还老下雨,怎么她一打地铺,天一直都响响晴?”
“难道她上天庇佑?”
“呸,一个小宫女,凭什么有上天庇佑!”
她们大中午的进宫后,时涧墨和颜新在路上看到有宫人窃窃私语,颜新偶尔招几个过来问,发现他们几乎都在谈论玉翩然的事情。
“她还在华清宫当值吗?”时涧墨问。
“没听说她被分配去了其他宫。”
“玉萃那里有消息吗?”
颜新回答:“没有,还在犹豫吧,皇后娘娘想不到她不愿出来,更想不到玉小姐竟然在宫里待下来了。”
快走到华清宫时,时涧墨生生收住脚。
她在一棵树旁停下,“我不能一进宫就直奔华清宫去找玉翩然,你进去,帮我问问她的情况。”
“好,大人你等等。”
颜新走了。
时涧墨着急地出来,这时候才觉得身-体还没恢复好,骨头松软,此时,保持良好仪态都成了种奢求。
她浑身一阵乏力,就靠在了身后的树干上,按住了太阳穴。
头上的树叶动了动。
风吹林叶哗哗作响。
时涧墨看到一片片树叶落了下来。
树下,蝉鸣震耳欲聋。
她微蹙眉心,想走到另一株树下时,一个人从天而降,在她面前跳了下来。
时涧墨心里一惊,想往后退,对方直接扣住她的手腕,上前一步,走到她跟前。
“来到我的地盘,还想走?”
时涧墨定睛看过去,看到是几日没见,鼻梁上蹿着小雀斑的女孩子。
玉翩然一手扣着她,另一手则拿了把大剪刀看着她。
她的小脸绷得很紧,没有表情,时涧墨一时间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啧。
这架势,这手里的装备,整个一女土匪头子。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也许是她大病初愈,又也许是玉翩然刚刚接受社会的毒打。
总之,时涧墨隐隐感觉到,玉翩然的气场第一次压过了她。
这怎么行?
时涧墨心想,她都土匪头子了,自己也不能落了势头。
什么和土匪最配?
想必是条美丽漂亮的地头蛇吧。
所以,时涧墨也看着她,“嗯,好啊。”
她红唇轻启:“既然是你的地方,我就赖着不走了——但在此之前,这位小姐,你可否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在我头上掉下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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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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