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冬祭·大音靡靡（2 / 2）

冬节祭典是漓邱一年来最盛大的节日，天还黑着，漓邱人便从城中赶了过来，着素衣静立在漓湖畔。

待到冬阳突然在南天的层云里撒下几束光柱，如利剑插在天地之间，刺破昏夜。长老敲响编钟，乐师随即奏起了大昇之音，响彻山野。钟罄间鸣中，钟瑶一人自雪原深处走来，金线玄袍，黑发托于身后，拂过冰雪，天地间仿佛只存这一抹身影。

走上冰封的漓湖，脚下隐隐约约能看到漓湖中有庞大的黑影在随乐音翻腾，钟瑶头皮发麻，在漓邱过了十几年，怎不知这湖底还有什么大生灵的存在？还有这袍子腰也忒紧了些，真不知女子是如何能在这让人喘不过气的束腰中翩然的。

“太一生水，水生天地。“

步上石台，神纹在脚下像是在流动。

“ 天地相辅，以成神明。”

用梓木的杖取火种，点燃祭坛中央的浸了酒的柴草，烈焰大胜，扶摇直上。

“四时复相辅也，是以成沧热湿燥。”

取一瓢漓水，淋洒在火苗之上，火花炸裂，白烟弥漫。

“东西山野，育我万物

漓水漡漡，沐我谷粱”

“漓邱之民，俯于太一，

源远流长，敬于天地。”

俯下`身，向着钟山的方向跪拜，四围岸边的漓邱人一同俯下，合着乐音吟颂。

雪在阳光里簌簌的落下，一番天地盛景。

“瑶儿……”大音靡靡间，一抹清冷的声音从头顶响起，随之四周竟渐渐静了下来。钟瑶猛然抬头，俯首吟唱的人不见了，祭坛漓湖，天地群山也一并不见了，周围一片茫然。

“瑶儿？”那声音又起，清冷在茫茫间回响。

“你是何人？”钟瑶又环视一通，视野内看不见说话的人，但是这种感觉，像极了以往梦境里的东皇钟。

“何…人……”那声音缓慢呢喃，像是不识这“何人”二字的发音。

复又扬起，夹杂着疑惑：

“你不记得我了？”

我怎知你是谁啊……钟瑶有点想笑，这人甚是奇怪，他索性直起身来，看向声音起源的苍茫处，直直问道：“你是东皇钟吗？”

那声音不再响起，四周静默了很久，正当钟瑶想再发问时，一缕狂风自他脚下升起，将他整个人卷上天空。归尘在飓风间几欲窒息，又间有冰尘雪末，划的脸刺痛。

他能感觉到自己离地越来越远，风压的他恶心不止。

“你是东皇钟吗？…咳咳……你要做…做什么……？”他艰难的发声，感觉风雪往喉咙里灌。

那声音仿佛在狂风中回荡：“你不记得我了……”

“不记得我了……”

……

眨眼的功夫狂风便掠过群山，将钟瑶从半空抛了下去。可怜钟瑶刚意识到自己坠入了熟悉的天池水，便被这落差砸的几乎晕了过去。

“乖，你就在此地等我。”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在这等你？等多长时间？一个时辰还是一天？”钟瑶张开口，水却没有涌入口鼻，如活物一般裹挟着他的话语向远方散开。

那个声音没有再响起，钟瑶就这么荡在水里，不知多少时间过去了，依然没有回音。他第一次灵识清醒的待在天池里，而不是每次被古怪的梦靥扯入却又在清醒之后不久便忘得一干二净，这次终于能抽出脑子去好好想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想了半天却理不出个头绪，坠入天池做梦这种事他从未跟别人提过，也不知其他人会不会也有如此奇遇。唯一的解释是东皇钟显了灵，可自己仅是一个普通的村野孤儿，又不是修仙的贵族，没理由……除非他的身世有什么特殊之处。

钟瑶想起自己有记忆以来带着块瑶玉，质地上乘，雕工精美，不似凡品，只可惜后来在睡觉的时候，被拜山的人窃去——他眯起眼，有些得意的想，没准自己是哪个世家贵族走丢的孩子呢。

这个想法一出来便被钟瑶打消了，他苦笑一声，玉都丢了，四海八荒如此广阔，上哪去寻自己的身世?

这时头顶上水面折下来的天光被搅动了，他听到岸上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应该是长老和师父，听着十分急切。钟瑶看了一眼深邃的池底，那个莫名其妙的声音看起来很不靠谱，若是他十年八年不出现，自己难道要在这里等上十年八年？

钟瑶摇了摇头，转身拨水向岸上游去。

————卷一·始于漓邱———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