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1 / 2）

天色放亮，山路崎岖，应尽欢看着窗外不停闪过的光秃秃的山，紧张地攥着衣角。

柯灵隽的右胳膊包扎着，他披了一件外套，伸出了左手再次握住应尽欢颤抖的手。

“不会有事的。”

应尽欢僵硬地笑了笑。半个小时前，卓冕瘸着一条腿跑了回来，他的精神已经恍惚，口中颤颤巍巍地说着“救人。”

应尽欢顾不上那么多，抓着卓冕慌忙地问道，“应以理呢？”

“二爷。”男儿有泪不轻弹，卓冕难得哭出了声，“有人下了迷药，当家的开着开着车便觉出了不对，他把我踹下车，一个人上了山！二爷，快去救当家的，他求死心切，车上还有炸弹！”

应尽欢想疯了一样要开车上山，陆泉抢先一步上了驾驶座。

救人要紧，应尽欢满脑子都是卓冕说的那句：车上有炸弹。

盘山路难走，陆泉飙车一般开得飞快，就在下一个转弯到达山顶时，前方突然响起一阵剧烈的爆炸声。

陆泉紧急踩下了刹车。脑中一片空白，眼前是猩红一片，火光一瞬间冲上了天际。

“应以理！”应尽欢疯了般地拉开车门向着火光冲去，他认得车型，就是应以理上了的那辆车。

柯灵隽拉住了应尽欢。

“冷静点！还没确定。”

世界仿佛只有应尽欢一个人，他无力地跪在了地上，耳边什么也听不到，他被柯灵隽勉强支撑着身体，脑中闪烁着应以理的音容笑貌，应尽欢咬紧早已渗血的下唇，摇着头，“不会是应以理的，不会是他的。”

就在半个小时之前，他认为自己再也不会心痛了，可现在这痛意，又是哪里传来的呢？应尽欢使劲摇着头，哑着嗓子嘶吼应以理的名字，他不相信，这个男人没那么容易死。

应家人与季家人几乎同时到达，季惊鹊指挥着救援，季似锦呆呆地看着跪在地上崩溃大哭的应尽欢，心口的疼痛无法抑制。

“确定了，是应先生，应以理。”游远硬着头皮前来报告。

应尽欢激动地站起身拽过游远的衣领，愤怒地吼道，“你胡说！怎么确定的！”

游远摊开手掌，一枚银白色的戒指出现在他的掌心中，“这是遗落在车底的，小少爷，您应该认得的，里面刻着的是您的名字。”

戒指？应尽欢急忙掏出口袋中应以理放的戒指，他还留存着一丝丝幻想，可当戒指拿出时，他不得不认清了现实。

口袋中的这枚戒指内侧，刻着的，是应以理的名字。

一对银白色的光面戒指躺在掌心中，应尽欢掂量不出它们有多贵重。是送给他的吗？什么时候准备的？是要求婚？还是告白？

应以理就这样走了，真的走到这一步，应尽欢反而平静了下来，他牢牢地攥着那两枚戒指，转头看向了季似锦。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季似锦也深深地望过来，他红着眼眶，与前方熊熊火光相得益彰。应尽欢冷笑了一声，他也醒了。

救援持续了整整一上午，卓冕被踹下半山腰，又吸食了大量的迷药，凭着残存的意志爬了上来实在不容易，得到应以理去世的消息后便彻底撑不住了。师易轩和源炙也得了消息赶来，应家元老，以及各路领事全部到齐，应尽欢平静地指挥着，将应以理的遗体运回了家中。

庄周最后也被找到了，在山中的别墅里，身中数弹，所幸抢救了回来。

应尽欢回到应家后，便是绝无意义的掌权者，应以理仿佛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一样，一切手续都摆在了眼前的，应尽欢只需要动手签字，接过他太爷爷传下来的密码箱和勋章便可以了。

祝昀也回了应家，应尽欢懒得去追究是不是季似锦大发善心放过祝昀，他只记着，祝昀手下密集又庞大的情报信息网，如果落在了季似锦手里，那应家怕是也要有麻烦了。

“当家的。”祝昀端着杯牛奶，轻轻地唤了声躺在摇椅上的应尽欢。

“别这样叫，挺奇怪的。”应尽欢睁开眼，几夜无眠，让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

“您喝点牛奶再睡吧，说不定能睡着。”祝昀半蹲下来，将热牛奶放在了应尽欢的手里。

“没用的，不吃药我睡不着的。”应尽欢笑着摇了摇头，“祝昀，太爷爷安心了，你的任务也完成了，没想到啊我还是接手了应家。”

祝昀低下头，轻声地叹了口气，“以理先生他何苦呢。”

“何苦。”应尽欢笑了笑，他仰起头看着天空，今天夜色不是很好，总感觉有些雾蒙蒙，“应以理他太极端了，你还不知道他吗？这下好了，他这颗朱砂痣，算是彻底印在我心里了。”

“当家的……”祝昀担忧地道，“您也别太伤心了，身体重要。”

应尽欢摇了摇头，安慰地看了一眼祝昀，他拿过手边的密码箱，熟练的输入指纹和密码，解开了锁，层层的资料，家谱与电子光盘u盘上放着的是一封平躺着的信件。

尽欢：

纠缠了这么多年，你终于可以自由了。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已经走了，可惜无法与太爷爷相聚，像我这样的人，怕是不会去天堂。

我仍然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时的模样，我们隔着玻璃窗，你看不见我，只有我能看到你。那时候你多大？15岁吧，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我冰冷的生命中会碰到像你这样的人，干净，纯粹，温暖，好像一切肮脏和恶意都与你无关。你像一束阳光。

你从未问过我为什么，为什么那样对你。还好你没问过我，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许是源于妒忌吧，说出来你可别笑话我，我妒忌你。妒忌你的一切，所以我也想把你变成我这样的人。

我这样的人，终究是配不上你，配不上成为你下半生的依靠。

下一辈子，可以把机会让给我吗？我会呵护你，用尽全力爱你，让你不再受伤害。就算，就算你不信我，但我可以学，我一定会好好学的，学着如何去爱你。

最后，原谅我的自私，以这样的方式与你告别。我知道，只有我死，才能让你的人生重新开始，过去的那些黑暗将随着我的离去而结束。尽欢，放过你自己，好好生活。

我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讲讲心里话吧，我想让你忘记我，可又不甘心就这样在你的生命里走过一遭，雁过留声，你会记得我吧？如果你还会记得我，可以多想一想我的那一丝丝的好处吗？我以死谢罪，就是奢求可以在你的心里有一席之地。

最后，对不起，是我毁了你，希望有人可以补偿给你。愿接下来的岁月里，尽欢可以余生无忧，事事尽欢。

哥哥，应以理

应尽欢合上信，将密码箱原原本本地关上，一行眼泪悄悄流下。

“祝昀哥，你说这一切都是真的吗？他怎么这么傻，说走就走了，他是不是忘了把我带走了，口口声声说着爱我，都是骗我的吧，这个傻瓜，我都说了要和他过一辈子的，我记得我说过，他怎么就不信呢？说不定，说不定他陪着我，我真的爱上他了呢？”

祝昀低垂着眉眼，“孟青反水，以理先生早就清楚。应家从来都没有什么危险，他也从来都没有什么危险。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也就只有他自己，才能杀的了自己。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所有人都以为应家处在危险中，你也处在危险中，如果有人想要伤害你，那这就是最好的机会。季似锦存了这份心，他那样聪明的人，怎么可能错过这个机会。可是，这个机会是应以理布下的一盘棋局，你，我，季似锦，还有源炙，师易轩，柯灵隽，所有所有的人，都在他的设计之内，都是他的棋子。但你与我们不同，你是观众，他抱着必死的决心，摆出棋局，只想让你一个人看清。”

祝昀顿了顿，像是不太忍心继续说下去，“以理先生太傻了，他完全可以给自己留条生路，但他没有，从前他给你的伤害在你的心中是永远的阴影，他以死谢罪，恳求你忘掉过去，开始新的生活。”

应尽欢勾起唇角，笑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是个凶手，亲手把应以理推上绝路的凶手。

应以理啊，那个呵护他爱着他的亲哥哥，用自己的死，来让应尽欢铭记，怜爱。也设计让应尽欢看清，究竟是谁，才是真正想害他要他命的人。

是季似锦。

应尽欢从不想承认自己爱错了人，否定了季似锦的同时，也否定了他自己。可如今应以理用生命作为代价，逼迫他否定了心中将近十年的爱情，应以理真了不起，他做到了。

“我现在腰缠万贯，季似锦不会又来杀我吧？”应尽欢自嘲地笑了笑。

“不会。”祝昀认真地摇头，“他不图钱。”

应尽欢愣了愣，默默地叹了口气，“在应家这么多年，祝昀哥，你辛苦了。”

“突然这样说，不会是想赶我走吧？”祝昀面容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