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杜家坐落在江南水乡的一个小地方，偏安一隅，祖上曾经出过大将军，大臣，不过随着时代的变迁，家族的没落，旁支逐渐迁居到了这个小地方，虽然不复当年的风光，不过也算是小富之家，方圆几百里之内，只有杜家算是有头有脸的，做着航海外贸生意，把丝绸茶叶瓷器等运到南洋高价卖出，再从南洋购置一些当地特产例如香料等运回国，在自家的铺子里售卖，以此赚取差价，因此生活也算富足，在南洋也购置了房产。杜家现在的掌权人杜老爷，有一个正房原配，祖上也是风光过的，据说满洲正黄旗，生有两个小少爷，三个嫡女，还有几房小妾通房等，但杜老爷常年在外做生意，杜太太执掌中馈，手段高超，又有儿子傍身，打压的几个姨娘并几个庶女几乎无立足之地了，杜玲珑就是其中一房不受宠的姨娘生的庶女，她的姨娘原来是茶坊老板的独女，做的一手好点心，吴侬软语，明媚动人，一次杜老爷恰巧巡铺经过，听到她的声音，吃了她的点心，第二天就派了媒人上门，纳了她姨娘进府，第二年就有了她，无奈商人重利轻别离，杜太太的磋磨，还有不间断的新人胜旧人，她的姨娘很快就被杜老爷抛之脑后了，杜玲珑虽名义上是杜家小姐，其实跟她姨娘住在偏僻的小院里，没有丫鬟，自己做活，跟着她的姨娘自己弄个小厨房，自己洗衣做饭，虽然不是穿金戴银，但是生活也算平淡安乐，她的姨娘总是温温柔柔的看着她，让杜玲珑的心都软软的，还好她们的月银还是有的，因为不受宠，也几乎没人管，杜玲珑就会托一些能够出府采买的丫鬟买一些话本子，一些最底层的丫鬟，做粗活的也会跟她说说外面的见闻，听说外面都流行什么样的衣裳，坐船要去码头，见到杜家的船很大呀，铺子里那样东西最好卖，外面姑娘家不能太漂亮等等，聊完天就回院子里做饭，把听到的见闻跟姨娘说，然后姨娘陪她晚会，教她认几个字，日子就这么平淡但是又开心的过去了。直到一天玲珑听到主院子里很吵，鸡飞狗跳，大呼小叫的，于是静悄悄的走去主院看看发生什么事，看见同样是不受宠的庶姐杜珊瑚和她的不受宠的姨娘金姨娘跪在院子中间，旁边都是散落的茶杯之类的，杜太太一脸愤怒的训斥她们母女，金姨娘不停的哭，而杜珊瑚则是不停的反驳，貌似是杜老爷前天晚上回来，临时休息在了很久都不去的金姨娘房里，一早又离开了，没跟杜太太打个照面就走了，于是杜太太怒火中烧，训斥她们母女不懂规矩，玲珑看着他们母女，内心戚戚然，想着快认错认罚才是避免太太更生气的办法呀，果不其然，杜太太火气更胜，直接宣布把她们母女逐出杜府，一应东西，全不准带，净身出户！玲珑回去跟她的姨娘说了这件事情后，她的姨娘叹了口气“真真是可怜啊，这个时候，她们母女可怎么办呀？老爷又不在”玲珑想了想“要不我拿一些咱们自己做的小点心啥的给她们送去吧”她的姨娘想了想，顺便拿了一些自己和她都没怎么穿过的衣服还有几件旧首饰，再包上一些自己做的小点心，让玲珑趁着还追的上偷偷送去，玲珑又拿了姨娘给她零用但是自己舍不得省下来的一些铜子还有几块手绢放进包袱里，即便如此，包袱仍是小的可怜，毕竟她们母女也是很不富裕。玲珑趁着府里乱的时候偷摸着出了门，没走几步就看见金姨娘母女倒在地上哭泣，发髻凌乱，狼狈不堪，于是上去小声的安慰着，然后把自己母女费心准备的包袱放进她们的怀里，告诉她们有自己和姨娘的月钱还有首饰，杜珊瑚满脸泪痕“谢谢你，玲珑，我和姨娘会记得你和你姨娘的。”玲珑“那你们以后要去哪里呀”珊瑚“我带着我姨娘去上海吧，我姨娘外祖父在那里，我们投奔过去好了。”玲珑大吃一惊“你不回杜家了吗？可以等爹回来再求一求？”珊瑚冷笑“求什么求？为什么要求？”玲珑沉默，珊瑚从地上扶起仍在哭泣的金姨娘，然后小声对玲珑说“我们走了，你自己保重呀！”玲珑也有一些伤感“嗯！上海好远的，你们自己要多吃一点哦”珊瑚笑了笑，扶着金姨娘离开了。看着她们的背影，玲珑也很难过。但还是趁着没人发现，赶紧回了杜府，免得太太生气。

就这样，杜珊瑚母女离开后，杜府没有任何改变，杜老爷回来以后连问也没有问过一句，就好像杜府从来没有过金姨娘和杜珊瑚一样，她姨娘唏嘘“杜家啥也不缺，更不缺女儿呀，太太有三个女儿，老爷哪里还记得清楚别的女儿呢？”然后温柔的摸了摸玲珑的头“但是我们家玲珑呀，不一样，她是娘的心头宝呢！”玲珑甜甜的笑了。日子还是那样一天天平淡又开心的过去了，几年后，她的姨娘病重，离去了。玲珑伤心过后，还是记得她姨娘离去前要她好好照顾自己，杜太太虽然厉害，但是玲珑母女失宠多年，如今她姨娘又离去了，剩下一个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庶女，也懒得费心思了。玲珑得以继续在杜家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去厨房帮帮忙，给丫鬟们搭把手，看着玲珑的穿戴，说是个丫鬟也正常，杜太太和她三个女儿就是正经的阔太太和富小姐的打扮，但是玲珑觉得自己有吃有穿已经很开心很知足了，大概就因为这样，才能够一直在杜家存活吧。平淡无波的又过了好几年，玲珑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到老的时候，厨房的张大娘火急火燎的叫她赶紧去主院，说老爷太太有急事，赶紧去！玲珑赶紧一溜小跑气喘吁吁的跑去主院大堂，发现乌压压一大群人都是下人还有她们一些庶女，然后一堆堆的箱子包袱，好些小厮来回搬动，玲珑心里一阵慌，见到杜太太穿着时髦的旗袍，带着珍珠项链，玛瑙手串，一边指挥小厮，一边跟她们说“老爷吩咐了，时局动荡了，以后也不知道怎么样，我们杜家，已经决定举家搬到南洋去了，房子跟铺子也都转售了，以后是不会再回来了，所以提前给你们发月钱，以后你们就找新东家去吧”玲珑一听，心里炸了，怎么办呢？也没来得及收拾，南洋？没去过？在哪里呢？听起来很远的样子？周围的丫鬟婆子都惊慌失措的，太太继续说到“不要着急，工钱是不会少给你们的，明天你们就可以不用来了”玲珑并其他几个庶女姨娘不知道该如何是和，只能心里慌乱，但是外表冷静的站在一旁，等着太太把工人的工钱放完再来安排他们，主院里一片嘈杂，一边是来来往往搬箱子的吆喝的，一边是叽叽喳喳领工钱哭的，等到太□□排的差不多了，就看向了玲珑她们，玲珑心里强自镇静下来，想着前面还有几个姐姐妹妹并姨娘，反正跟着她们一起收拾一到走总不会错的，谁知道太太一个个都犀利的掂量着她们，晒然一笑“我们杜家虽然家大业大，老爷也长袖善舞，但是到底南洋不如这里，那边的产业倒是置下了，自然是不如这里大了，这么多人口，哪里住得下，加上人口一多，开销也大，你们跟着老爷这么些年，也应该知道要为杜家着想，加上你们从来也没去过南洋吧，也不一定能习惯，不过，我跟老爷都是顾念旧情的，念在你们也服侍过老爷一场，就多给你们发两个月的月钱吧，你们都是有女儿的，以后女儿嫁出去，跟着女儿，也能享福，伺候老爷的事，就不劳烦你们了”玲珑还没有反应过来，旁边的几位姨娘并姐姐妹妹就已经大惊失色并且哭天抢地了起来，玲珑也跟着失落伤心了起来，太太原来是不准备带着她们离开的，那她们能去哪里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够去哪里呢？玲珑拿着太太发的几个大洋，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看着她姨娘的东西伤心的哭了起来，想着明天就要离开了，能去哪里呢？她虽然从小不受宠，但是在杜家出生杜家长大，总算有个家，如今，又要去哪里呢？想着想着，泪如雨下，不能自已。哭了不知道多久，泪眼朦胧中，还是记得要收拾一些衣物，并那几块大洋，还有一些旧的首饰，一些零散的铜子，从衣服中掉出一封信来，捡起来看，才想起是一年前珊瑚从上海给她寄过来的，说是感谢她们母女，自己嫁人了，过得不错云云，玲珑看见信封上的地址，上海市霞飞路４５８号陆公馆。玲珑一愣，猛然又开心了起来，她不是孤苦无依的，她可以去上海，可以去找珊瑚金姨娘，拜托她们收留她一下，她可以到了那里再想办法，找份活计，洗衣做饭，做点心等，想着想着，玲珑的伤心一扫而光，人都变得雀跃了起来！立马利落的收拾了包袱，突然想着自己没有离开过这个小地方，没有去过上海，想起以前丫鬟们跟她说的外面的故事也好，听闻也好，又觉得忧心忡忡，于是连夜把几块大洋分别缝进了鞋底，衣服里，剩下三块，用线缠好了绕进头发里面，把头发缠起来用布包着，又想着这样女装打扮太显眼了，怕外面有人欺负，于是又去外面小厮的院子里面看看能不能买件男子的衣裳，结果发现工人都离开了，的确拿到几件旧的但是还算干净的男装帽子鞋子，赶紧把胸缠了又缠，自己的衣服穿在里面，外面套上男装，带上帽子，穿着大一点的布鞋，乍一看，完全看不出是女儿家，如此一番，天已蒙蒙亮，这时候她也就把一些散碎的铜子放在男装衣襟里，首饰等都分别藏好了，然后拿着一个小小的只是装着几块糕点的包袱，准备离开，临走时望了望她住了十几年的小院子，跟她的姨娘，在这里度过了那么长的岁月，如今要离开了，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回来，不过她心里默念“姨娘，跟着玲珑走呀！”心里放松了下来，头也不回的走了。整个杜府都是静悄悄的，完全没有人，玲珑走出了杜府的大门，看了一下杜府的牌匾，就往前走去，分不清东南西北，趁着天刚亮，路上人少，抓着一些泥巴把自己的脸跟手涂的脏一些，然后说话压低嗓子，找到一家刚开炉卖馄饨的摊子，赶紧要了一碗馄饨，热乎乎的馄饨撒上葱花，驱散了玲珑心里的不安，她一边吃着馄饨一边想，不知道上海的馄饨怎么样？有没有这样的好吃？想着这几天肯定是要狼狈一些，不能换洗衣服洗漱等，也不能睡，但是到了上海找到珊瑚就好了，到时候身上还有一些铜子跟大洋，到了上海再托珊瑚买几件衣裳，自己以后找到活计，有工钱了就还她好了，这样想着又开心了起来。赶紧吃完馄饨，结了账，问了老板船行，就离开了。路上陆陆续续有卖早点的摊子开摊，于是玲珑赶紧拿着铜子买了些容易保存又容易饱肚子的茶叶蛋啊，饼子之类的，还好已经初秋，穿那么多不觉得热，食物也容易保存，然后把食物用油纸包好放进包就继续朝着船行走去，好不容易到了船行，人还挺多的，玲珑问清楚了就去买票，她没有出过远门，也不知道去上海要多少钱，手里捏着一把铜子，另一个抱着包袱的手里捏着一块大洋，心里敲锣打鼓，忐忑不安，想着贵点就贵点，还是要买个好一点的位子，安心一点。好不容易买好了票，死死抱着包袱，跟着人群上了船，左问右问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仓位，里面有老人小孩都在放包袱，看着她自己心里也安定了一点。也跟着找到位置坐下来休息。从昨天知道杜家要搬到南洋到她收拾行李再决定去上海再到换装买票上船，就短短一天时间，经历了这么多决定，对于一直安心过小日子的玲珑来说，非常不容易，她几乎没睡觉，整个人又担心又忐忑，她不知道去了上海怎么样，但是也别无选择，于是不停的跟自己说，一定可以的，一定会找到珊瑚的。那封信也贴身放着，地址记得非常的清楚。生怕忘记，忽然一声鸣笛，船缓缓开动了！玲珑紧紧抱着手里的包袱，想着，新生活的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