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1）

韩哲临在乡下生活多年，乍一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不太适应，但毕竟年纪小，很快他就对地铁这一盘踞在地底下的城市大动脉熟门熟路，也摸索出了公交转地铁的最佳换乘路线，那个公交站旁边恰好有个早点摊，换乘的间隙顺带也把早饭解决了。

但是今天下公交的时候他经过早点摊时没停下来，径直往地铁站走去，既然打算给自己添置一床冬被，就要把饭钱省下来了。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韩哲临并不是对钱没有概念的小孩，他妈妈后来病重那几年，每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蔬菜可以靠家里那个小菜园解决，但米粮油肉蛋还有必需的生活用品还得花钱买，还有他妈妈的药费也是一笔不小的钱。

靠着早年存下来的那点钱，和韩哲临放学后挤出来的时间还有他妈妈偶尔身体好转一点的时间里给工厂做的按件计的活勉强度日。尽管小小年纪已经开始操持家用，但是大城市高昂的物价还是让韩哲临有点失去了钱的概念。

要买被子靠他那点三瓜两枣的早饭钱肯定是不够的，只能省一点是一点，剩下的韩哲临打算每天放学后找个打零工的地方赚。他不想动他妈留下的那点钱，好像留着那点儿微不足道的钱就能多一点安全感，即使哪一天他这个半路杀出来的便宜老爹和“后妈”彻底容不下他了，他也不至于马上流落街头。至于主动向他们再要一床被子，韩哲临连这个念头都没动过。

缺了这个短了那个，转头就向大人讨要，那是有爹妈疼爱的孩子的第一反应，而他伶仃一人，需要什么只能自己想办法。

伴随着这个念头，少年胸中油然生出一股近乎悲壮的乖戾情绪，给他那像极了他母亲的秀丽眉目添上了几分阴郁。他决绝地想着，你们视我如烂泥，总有一天我会出人头地，站在最高的地方，让你们后悔。

然而这被悲愤点燃的所谓志气等他坐到了课堂上，看着天书一般的英语课本时又像心胸被戳了个小口似的一点点泻了个干净。

实在也不是他笨，毕竟以前从没学过英语，单词都没记住几个，那些时态、从句他更加理解不了了，偏偏这喝过洋墨水回来的英语老师不知道是喝错了还是陷在洋人的浪漫气息出不来了，知识点都讲不利索，遇到题目只会一遍遍强调：“语感！语感！你们要培养语感！语感出来了，读一遍你就知道该选哪个答案了。”

韩哲临看着那不知所谓的英语课本，再听到这英语老师更加不知所谓的言论，干脆把书一合，从桌肚子里掏出了数学习题册做了起来。

他各科基础很差，哦，应该说除了语数物各科都没有基础，第一次月考他英语政治地理生物历史各个科加起来都差点没到100分，唯独数学考得不错，即使这边学校的上课进度比他那乡下初中快了不少，他也考出了亮眼的分数，甚至因为数学一枝独秀，还被老师怀疑他作弊，几番盘问没找到证据才放了他走。

其实他小学的某一年机缘巧合跟着老师去了镇上参加过一次全国小学生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在完全没有接受过任何一点奥数培训的情况下，他最后拿了个二等奖。这样的成绩如果放在一个条件好点的普通家庭里，应该会被家长送去接受专业培训，以后说不定就走出一条不同于常人的坦途。可惜这个奖在他家里也就是换来了晚上多加了个菜，还是个素的，他妈妈不懂，也没有条件。

但这不影响韩哲临数学成绩一直很优秀。与此听英语老师讲她那狗屁不通的语感决定论，韩哲临宁愿做几道数学题。不过更多的时候，他上课是处于神游状态，不打扰别人，也不好好学习。他不是故意叛逆，只是不像一般孩子一样背后有个家长赶驴一样鞭策着，他少考几分也不会皱了谁的眉头。

韩哲临不知道这算不算书上说的自我放弃状态，但是早上给自己打的那管鸡血还没完全消散，此时听不懂英语，他也不想像往常一样闲着，开始写他擅长的数学题。

如果韩哲临再长大一点，也许会明白这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安慰性勤奋，也会明白他早上那些和全世界都过不去的悲愤也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决绝。他实际上的生父、名义上的表舅杨廷霄一家固然对他算不上好，但毕竟也算有头有脸有文化的人，绝不至于故意虐待他不给他盖厚被子，只是成年人的世界有太多事情要忙，即使是自己疼爱着的孩子也难免有疏忽照顾不到的时候，更何况是一个不待见的。

其实他最好的做法不是饿着肚子或者到处想办法打零工挣钱，生活上的必需品，直接开口向目前抚养他的家庭要就是了，这无关自尊，也并非行不通。即使会因为家里的大人不待见他，给他白眼看，甚至会对他骂骂咧咧，但他依然会付出最小的代价，得到他所需要的满足温饱的东西，这就足够了。

但这一刻在这个小小少年的心目中，他怀着千般委屈万分无奈寄居人下，他宁可百般自我为难，也不愿意在那家人面前露了怯，展现出他还是个需要人抚养的孩子的那一面。

尽管他本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