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恍惚（2 / 2）

蒋氏摆摆手：“去拿吧。”</p>

现下真的来了傅府，眼见着冯氏已经与自己说了许久，那傅家大小姐仍是端正立着，却也不卑不亢，比之其他闺阁女子，确然如孙儿所言，更有将门风范。</p>

冯氏这厢说得多，对面韩家老夫人却只是应着，讲了半圈也是累了便建议道：“老夫人也是第一次来，傅府照顾不周了，不若叫未怡带老夫人去院子里看看，赏赏春景吧，未怡院里头那桃树正开得旺盛。”</p>

不想韩老夫人笑着摆了摆手：“老身这身子骨，还是不拖累年轻人了。老身这次来，也不与你兜转，便是为着早年间的一桩婚约而来。”</p>

冯氏挑眉哦了一声，笑开来：“老夫人说的，应是韩府儿郎与傅家女儿的婚约吧？”</p>

“正是。”不等冯氏多言，蒋氏便招了招手，从杏荷手里拿过一古朴的盒子来。</p>

傅未怡扬了脸去看，被春黛轻声按捺下去：“小姐勿急。”</p>

韩老夫人将那盒子捧在手里，笑吟吟地打开来，整个屋子的目光都震了震，不为其他，便是那般晶彩的颜色就不是一般物件。</p>

韩老夫人没有停顿，只轻轻将那珠串拿出，晶莹剔透的珠子迎着亮，流光溢彩。</p>

这珠子……傅未时还记得。</p>

那时候，老夫人刚刚离去，韩玄章的眼里都是血丝，直挺挺跪在灵柩前，她去唤了好几次，都没有等来回应。</p>

她去掰他的手，想叫他吃点东西，才发现他死死攥着一串珠子。她头一次瞧见他那般无助的模样，便轻轻将他抱住，想给他一点点温暖。</p>

那是第一次，韩玄章没有拒绝她，肩头上的人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她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才感受到那人轻轻推开了她。</p>

“夫君……”</p>

韩玄章缓缓地，转过脸去，瞧着那灵柩里的人，沙哑着声音与她说：“你知道吗，从此以后，我再没有亲人了。”</p>

她赶忙摇头，摇得太着急，连发簪都掉了，她想扑过去再抱住他：“不是的夫君，我就是你的亲人啊！我们本就是夫妻，夫妻便是一体啊！”</p>

韩玄章却没有再答话，似是没有听见。</p>

再后来……再后来便是那次她将韩玄章背出战场，一路南下，昏迷中的男人伏在她背上，偶尔喃喃着什么，马太快，风太大，她听不清楚。</p>

只觉突然脖间一凉，她垂首望去，正是这串珠子。纵是那时候尘土飞扬，这珠串都带着鲜有的晶莹。</p>

韩玄章并未清醒，呼吸深沉，她努力地凑过耳去听，才听见他断断续续道：“若我死了，你……留着。”</p>

“我不准你死！”再也顾不得他说些什么，傅未时只盼着这马快点，再快点！</p>

后来啊……韩玄章问过她，那珠子在何处，她便捧了来还与他，男人盯着许久才道：“你戴着吧，女人的物件，我留来无用。”</p>

可她到底再没有戴过。只因着她怕了，她害怕对她说若我死了的那个韩玄章，真的怕。</p>

此时再见老夫人拿起，傅未时默默垂下了头去。不想座上的人却是对着她道：“老身也无甚好物件，唯这一珠串，是我儿自那北疆带回，我儿与媳妇子一生征战，马革裹尸，这也是老身留下的唯一念想了。”</p>

不待他人言说，傅老夫人便颤巍巍站了起来，往这边走来：“只今日见着傅家大小姐，实在是合了眼缘。老身惭愧，也便只有这物件能予你见面，还望傅家大小姐千万收下。”</p>

！！！！！</p>

这原是——韩玄章父亲的遗物么？那他为何……为何最后给了她。</p>

“这怎么使得！”第一个拒绝的却是冯氏，此时赶紧走上前来，“老夫人这可怎么使得！未时什么样的位分，哪里能受了老夫人这般见礼！这可是前镇国将军……这可是您可以念想之物，使不得啊！”</p>

“此言差矣。”韩老夫人瞧着傅未时一张素净的脸，拦住了冯氏，“在我这里，终究死物。这般颜色也实在不是老身该配的物件，但是能碰见心下欢喜的小辈，实在难得，只盼傅家小姐，勿要再推辞了。”</p>

傅未时站在那里，眼角的余光能瞧见傅未怡死死瞪着她的眼。这些她都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老夫人眼中的焕彩，又怎么是上一世一直待她冷若冰霜的人啊！</p>

上一世她去到韩家以后，韩玄章便就上了战场，落了伤，后来又落下了病根，一直未好透，韩老夫人从来当她若丧门钉，又哪里过这般和煦。</p>

“……未时谢过老夫人好意，未时见着老夫人，也甚是欢喜。只是……未时身轻，实在领不得老夫人这般盛情。”傅未时抬起眼。</p>

不由分说，韩老夫人却仍是将那串子塞于她手中：“傅家小姐不收，便是敷衍了。于你道这是物件，于我，却只说情谊。小姐觉得呢？”</p>

这般，也做不出拉扯之态，竟是推脱不过，傅未时咬咬唇，心下叹息。</p>

韩老夫人回过头去，与冯氏道：“老身说话直白，也就不怕傅府笑话了去。今日老身确然是为着那桩婚约而来。我韩家将门，虽是清贫，却定是不会负了傅家姑娘。”</p>

傅未时手里捏着珠子，身前站着韩老夫人，这一刻，竟是恍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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