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2 / 2)
我躺着听高宝儿说话,眼珠也不眨一下,高宝儿见我这样,便打住不说。我没理会,只管躺着,高宝儿犹犹豫豫,又开口说:“我们知道,掌柜的跟薛二爷不是一路人……”我摆摆手,高宝儿只好领着松子从房里出去。
房门刚关上,我腹中突然绞痛,腥甜和苦涩直冲鼻腔,我又哇的一声吐出来,肚子里没东西,只能吐出胆汁,夹杂着点点血迹。扒着床沿喘了好一会,我想自己还不到三十,就呕血了,看来命不久矣。忽又觉得释然,命不久矣也好,强似活着。
金贵儿的尸身也是装殓在那个马槽改的棺材里,照旧停灵七天。我为他守了头一晚,第二天我回到自己房里,开始收拾屋子。这间屋子是当年专门留出来给薛二爷住的,后来她去了东洋,便一直闲置。再后来她回国,还是做她的房间。
我第一次见薛二爷,她就是把我扶到这间屋子的床上,蹲在床边搭着我的手问我:“叫别人知道什么?”
我出徒那天,在众人的哄闹声里,我也是把她抱进这间屋子。薄薄的门刚把众人隔在外头,我就急急地把她抵在门上亲吻。
我当上掌柜的那天,她送了我算盘,又笑着说:“这间屋子以后给鲜海楼掌柜住着吧,也算成家立业了。”我问她:“我住着,那二爷呢?”二爷往我怀里轻轻一靠,点着我的嘴唇说:“我就是你成的家。”
……
我一边想一边收拾屋子,把我自己用过的、穿过的全都打成一个包袱,又把床单被罩扯下来,连同薛二爷的衣服,也一起打成个包袱。我没叫别人帮忙,自己从后院提了两桶水,用瓢舀着把地泼了,把桌子和椅子都泼了一遍。最后我带着两个包袱到后院,把自己的东西放在原先师哥的房里,把另一个包袱扔到后院地上,加些干草点火烧了。火光冲天,熏地我眼睛辣辣的,高宝儿一把将我扯到他身边,我有些不明所以,只看他一脸忧惧地说:“掌柜的,您别靠火那么近呀。”
我和高宝儿把师哥的那间房打扫出来,预备在这里住下,这本是鲜海楼掌勺大师傅住的屋子。
“掌柜的,您不住前边儿啦?”
“嗯。”
我点点头,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高宝儿:“松子呢?”
“院儿里劈柴呢。”
我放下手里的活,走到院子中,看见松子正蹲在地上劈柴。
“松子。”我喊他。
“哎!”他一个挺身站起来,兴许是起得猛了,又摇了两步。
“你来。”
松子快步跑到我跟前,我这才第一次仔细打量他。他跟高宝儿一样,长成了一个瘦高个,只是瘦得有些脱形了,脸颊深深凹陷,小时候的模样只能从他乌亮的大眼睛里辨认出几分,可那眼睛也没了从前的促狭和狠戾,我想起来高宝儿那天说的,“松子是要饭到那儿”。
我叹了口气,对他说:“跟我来,松子。”
我把他领到金贵儿的住处,那里本来住着金贵儿和另外两个伙计,现在也空了。我指着屋里的大床跟松子说:“这是原先金贵儿的床,那时他知道聚仙楼被炸,气了好几天,说以后要是能遇见你,他的大床让给你睡。现在就算替他完成遗愿,你就留下来,住在这里,好不好?”
松子红着眼睛,使劲点点头。我本来有好多话,这时候也哽在喉头说不出,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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