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1 / 2)
我们离开那间房子的第一天, 在赶路。
第二天, 还是在赶路。
第三天——
不说了, 依旧在赶路。
顺着方向往前走就能清楚地看到大道, 但有路代表着有人,这一块地方还没有脱离那些村路所覆盖的领域,因此被任何外人发现了都只能徒增危险,我们还没有能够冒这个风险能让自己暴露的程度,因此也不敢真的顺着道路走上去,一直在它的边缘徘徊,虽然路线一致, 但一直都隐匿在一旁的树林中, 不远不近地前进着。
托这个大道的福, 似乎是因为人会经常来的缘故,这里就没有什么野兽了。变得安全且和平,是我很满意的唯一一件好事。
但……要怎么说呢……
似乎是因为在那屋子里住了短短的几天的缘故, 所以难免就安逸了下来, 现在又要重复劳累奔波的行动时,就会感到从未有过的难以言喻的疲累。
这种时候就会更加地怀念屋中的日子,虽然有着许许多多令人不安的因素和不愉快的事情, 但危险指数明显还是要比野外安全多了。我叹了一口气,这被那孩子准确地捕捉到了, 他转过头来:“怎么了吗?”
“没事。”我摆了摆手, 看了他一眼就笑了出来, “唉哟……竟然换成了这样的姿势吗。”
他面上有些苦恼, 微微拧着眉毛:“没有办法,我要提着篮子……会碎掉的。”
这孩子的面容看上去就很稚嫩,四肢纤细,和隆起的大肚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知道他是为了更好地孵小鸡才想让自己的体温传过去,但是这一幕不管怎么看都太令人欢乐了。他的头比身体要看起来大,撇开五官精致这一点不谈,光看颅骨大小,如果硬要讲的话,其实像一个早产儿一样有些畸形。现在再加上一个莫名其妙的孕妇般的大肚子,这股畸形更显得怪诞和滑稽。
但他实在是太认真了,又认真又可爱,我笑了两三声之后就连忙止住了表情,不想泼他的冷水。
这样有责任心地去照顾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关的生命是一件好事,我觉得不管结果是好是坏,他又究竟能坚持几天,这种过程就足以能够教育、并促使他成长了。
“差不多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我看了看时间提议。
他一愣:“但是刚吃了午饭……”
“是没吃多久。”我挠了挠头:“不过还是休息一会儿比较好,午休一小时怎么样?这样有了喘口气的休息时间,接下来就又能精力充沛地继续走下去啦。”
“是、这样吗……”他若有所思。
我之前教过他时刻,这孩子听得懂我在说什么。我再指了指他怀里的那些圆滚滚的鸡蛋:“而且你带着它们也累了吧?还是休息会儿比较好,睡吧。”
老虎不知道去哪儿野了,现在找不着踪影。我决定不理会它,就这么算了。
猛兽放在屋子里是拘不住的,放到山野之中一接触广阔的绿意就野起来了,天南地北到处狂奔,正常人两条腿铁定追也追不上。
它要是就此不跟过来,也算是一件好事,借此机会还能彻底甩掉一个天大的麻烦。但这家伙丢下我们的可能性极低,还是不要在这件事情上报以期望比较好。
我盘着腿,在地上铺上一层薄薄的袋子,垫在两人的屁股下。他在抚摸着怀中的蛋,我则开始将针线全部拿了出来,顺便将皮毛也一一摆在了地上,开始缝我自己的衣服。
比起小孩,成年人的体型更大,用料自然少不起来,我再怎么缩减也只能尽量让它盖满整个身体,希望它至少可以包裹着我的胸腔和肚子,在天寒之中不会让这两个重要的部位被冷到。成年的女性胸口部分会大一些,我担心它太紧了穿不下,又担心会因为放量太多而让胸前空出一块来,为了好好地以最大效率利用完所有的料子,我可真是想破了头,绞紧了脑汁开始小心地缝缝补补。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他已经闭上眼睛睡下了,绵长的呼吸声在我的耳边回响,细小的鼾声萦绕不绝。
啊啊,昨天晚上也在拼命赶路,他也确实应该是累啦……
没有睡好也很正常。
我不想打扰他,便放轻了动作,继续着手上的针线活,便再也没有说话。
等到衣服大致竣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半小时,成品并不好看,我腰酸背痛,哪怕整个过程中再怎么小心,指头还是依旧被扎出了几个小洞,殷红的血液渗了出来。
这个年代似乎并不会用不锈钢做针(当然,有没有这个材料都难说),我一直担心着它是否会生锈,冷铁划伤皮肤的话,怎么样都应该保险起见去打一支注射药剂才行的,但是这里也并没有这种东西。
他似乎做了个梦,嘴巴动了动,发出几声我也听不清楚的含糊的呓语。
嗯……
你究竟梦见了好的东西,还是坏的东西呢?
看看这张放松的脸,一定是个好梦吧。
那孩子的眉毛也皱了一下,最后像是被惊醒了,整个人抽搐一下醒了过来,睁开眼时似乎还没有从梦境中缓回来,就这样呆若木鸡地发着傻,良久后才迟钝地眨了眨眼睛。
“……”
“我们现在在树林,回神了。”
他总算找回了自己清醒的意识,缓慢地爬了起来,用力揉了揉脸。我把他的手抓过来,放到了自己的膝盖上,他疑惑地看着我。
“?”
“不要动。”
我抓住他打算退回来的手没有放开,仔细观察他柔嫩的手心。这孩子的手能够恢复返厂设置,因此不管什么印记都不会浮现在这具身躯上。他的皮肤永远看起来如此弹滑细腻,没有一丝疤痕、半点薄茧。在这个身体上,任何岁月留下的痕迹都是找不到的,什么也留不下来,好像永远都和刚出生的婴儿一样皮肤白皙柔软。
话虽如此……
现在的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死过了。
因此,这一头披散的头发不知不觉长长了一些,将近到了腰部。而手指头上的指甲也向外生长了一些,但有赖于我一直督促他清洁身体,指甲缝里依旧是干干净净的,没有藏污纳垢。
不过就算是这样,指甲也还是不可避免地会给生活带来麻烦,尤其是我们还在野外,没有那么多闲暇能够清洁好自己的身体,剪掉是最好的。
他的手被我放在了膝盖,我找来指甲钳给他慢慢修剪指甲。喀嗤喀嗤的声音明显让他感到了不安,这孩子的手向后缩了缩,不太适应金属制的指甲钳所带来的凉意,我强硬地反握住他的手,没让他躲开。
喀、喀、喀。
总共是十只手指头,他轻轻挣了几下,见没有成功就放弃了,态度温顺而服帖地任我修理。好像是在帮一只乖巧的猫咪修剪利爪一样,这样的错觉让我忍不住恍惚了一阵。
我把落下来的指甲碎屑收了起来,打算起身扔掉,见他神色纠结,突然想起了什么,在将垃圾处理掉以后转身回去道:“知道吗?像这种东西有些人会特意收集起来耶,你猜猜会拿来干什么用?”
他等着我继续说下去。
我如他所愿:“人的头发、皮屑、指甲,在有些人眼里可是诅咒的工具……用头发诅咒别人突然死去或是倒霉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虽然我并不信这种东西,不过确确实实到我生活的那个时候还风行着这样的说法呢。很久之前还有认为女人不能碰到死掉的男人的毛发,不然会重病甚至不孕不育。把人的指甲丢进坟墓里,就能让对方得疟疾、浑身发冷。因为有些人觉得这些人体的废料是有魔力、同时有意识的,所以会在生活中对它们有诸多顾忌……不过我是不怎么相信的啦。”
在某些地方,有婴儿出生后一年之内不允许剪头发和指甲的禁忌,如果实在是太长了会划花自己的脸自己的脸,带来不便的话,就只能请值得信赖的家族中的人帮忙用牙齿咬掉。
我对他说道:“你也别怕,这些像是指甲和头发之类的东西是一直一直在生长的组织,如果不去抑制、人为修理的话,只会放肆地横生,带来不便和麻烦……你看,我也要时常修剪头发和指甲的,这也不痛,就和刷牙一样是要定期维护的东西。”
“……唔。”他握了握手掌,若有所思:“确实……不痛。”
“对吧?”我安抚他:“不需要的组织去除就好,这些是有必要做的事情。又不痛、对人体也没有害处,别害怕。”
“以后还会要剪指甲吗?”
我猜是指甲刀的温度太凉了,所以他有些不喜欢,但也只能说:“……抱歉啦,以后可能也会要的。不过你别怕,我不也在剪吗?”
他凑了过来,下巴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聚精会神地围观我的动作。我看他弯着腰应该不舒服,干脆直接把他搂进了怀里抱着,他坐在我的大腿上,自己怀里正携带着他最近特别爱护的鸡蛋宝宝,然后靠着我的胸口。
我便将手往外挪了一点,怕飞溅的指甲碎屑弹到他的脸上。差不多都处理完之后,我稍微磨了磨指甲的边缘,突然看到了在大树角落的几束植株。
“……耶?……”
那孩子听到了动静,转头看着我,“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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