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2 / 2)
我站了起来,往那边走去,“稍微……有些在意、这个是……唔哦哦……”
“?”
这个鬼地方真的会有凤仙花吗?
我将它们带了回来,那孩子托着腮看着我的手:“这些是要用来吃的?”
“不是啦。”
我揉了揉他的头发,“你等我一会儿,到时候就知道了。”
花瓣揉碎后洇出了鲜红的汁液,不算粘稠,但也不够清透。我倒了些盐粒出来,与揉碎后的花汁混在一起,涂在了手指尖上。液体的颜色本来是鲜艳的,加了盐粒也似乎没有那么容易着色,因此在指甲上呈现出了稍淡一些的水粉色。
“……噢噢。”
他细声地感慨道。我笑了,张开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以前在会社的时候可不允许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真难得啊,现在反倒有机会可以涂指甲油了,却连个像样的工具也没有。”
这孩子没有夸赞它好看与否,而是认真地对我说道:“好神奇。”
“哈哈。”我又笑了起来:“要不要给你也涂上?几天后应该就能消掉了。”
他点了点头,自觉地将手搭在我的膝盖上,好像是听从主人命令的小狗狗般乖巧。我当然知道他并不是这样的物种,因此并没有将两者相互混淆,集中注意力把剩余的汁液全部抹到了他的手指上。
细嫩白皙的指头像鲜嫩的细葱,白生生的几段,顶端是水红色的一点颜料,点缀得像是开了一朵花。当他的手有动作的时候,那些红颜色的花朵缀在指尖的顶端微微晃来晃去,像是颤巍巍的花茎一样可爱。
虽然是个男孩子,却很适合这些东西呢……
大概是因为这个年纪的孩子所共有的特性:面部白皙,五官细嫩,只要稍微周正一些,那就只会出现“可爱”的这一类形容词了,没有性别之分。
故而在发育之前,真正漂亮的小孩子都是有着共通的中性之美的,也不怪乎他一直在我眼中会是这样的形象。
“走吧,一会儿在路上再看吧。”
小羊羔君顺从地抬脚跟过来,偶尔回头瞄一眼身后,良久才问:“……老虎不见了……”
“你很在意它吗?”
我不是很喜欢他对那只老虎的态度,但也不好说什么,在它面前也只能笑着安慰他:“肯定是自己跑去玩啦,野兽和人又不一样,满山遍地都想跑一跑,我们也没有那个体力。它记得路,也记得我们的气味,迟早会回来的,不会有跟丢的可能。”
虽然我比较希望它就这么直接跟丢就是了……
不知道有没有谁注意过一件事,那孩子说话的水平越来越好了,词汇量也越来越多,说起话来渐渐都已经形成了大致完整的句子结构,这全是我一直不放弃,努力和他经常对话的结果。之前初遇时他的状态很糟糕,就算与我说话也是一个一个单词地往外蹦,那个时候也可能是精神脆弱的时间段,因此反应速度什么的都慢极了,而现在正在渐渐试图摆脱之前那样暗无天日的生活,自然心境也被调理得稍微阳光了起来。
基本上来说,自从和他在一块,我都没有懈怠地一直尝试教他更多的会话方式。自己也学了许多他所掌握的方言短句。
因为之后很有可能要靠我一个人前往市集和人打交道,至少短期间内口音不能被听出不对劲。我将自己的意思向他说了出来,他帮我纠正不标准的发音,争取让我能简单而顺畅地说上几句话来蒙混过关。
“这里、这里不对,舌头要弹起来……”
“呃……?弹是怎么个弹法……”我也傻了,虽然一直以来都在努力让我们二人彼此能够流利地交谈,但我偶尔也还是会有没办法理解他的说法的时候——就比如说现在。我就完全搞不懂他想说的意思。
“……”
那孩子显然还想再说点什么,却不知为何放弃了,张开嘴巴让我看他的舌头。
他的口腔在我面前突然张开,我一不留神被他红嫩的口腔内壁给撷住了心神,没忍住凝神观赏了一会儿他的口腔内壁,随即正了正注意力,重新去看他示范的口型。
我们这样一路试了过来,你一句我一句地尝试模仿地更像一些,终于嘴巴都干了,嗓子像是要冒烟。我不得不将这个教学小课堂先停下来,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递给他一瓶水。
从井水拿出来的水我从来不敢喝,既然有条件烧热,那为什么不煮沸后再喝呢?古代的寄生虫和脏东西是我一直在留心防范的东西,现在装进瓶子里的全部都是我下了功夫在大锅内烧开的冷白开。我嘱咐那孩子喝得慢一些,因为凉水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加热了,一下猛灌进肚里的话会刺激肠胃的。他似乎也是真的渴了,虽然听进去了我的嘱托,却无法控制自己喝水的速度。我就只能在一旁默默揪心地叹气:哎哟……这样下去拉肚子可如何是好。一下子灌进这么多冰凉的水,不会被刺激得难受吗?
天色渐渐昏暗了下来,我看到夕阳隐隐约约要下坠了,出神地发了一会儿呆。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在想那只狗吗?”
直觉告诉我这个问题不能够草率回答,但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不如说我正好被打开了话匣子。
“不,严格意义上说不能算吧。”我叹了一口气,“我对猫猫狗狗抱有的心态一直都是欣赏,但更深入的感情却从来不会主动生出来。不过狗这种热情的生物就是有某种特质吧,它们会主动挨过来亲近我,一旦这样被投注了爱意,我这边也会忍不住反过来投以爱意了……”
“就像之前的那一只一样?”
“唔。”我沉吟了一会儿,“就像之前的那一只一样。”
狗的发音在日文里是“inu”,与“不长久留下”的单词是同样的发音。也许这就是说明了它的下场的预示吧?
可是我在六神无主和惶恐的时候遇见了它,它在那时候用自己软嫩而丰厚的舌头舔吮了我手上的液体,把我从四肢发冷的不安中彻底拉了出来。就是这样,我才从那种一直惶恐和反复拷问的纠结中得以解脱出来。全部都是托他的福。
而这样的一个生物,才不过几分钟,和我相遇后就被杀死了。如果我不把它带回房子里,或许压根就不会出现这些事情吧。
仔细想想,这个带有善意的生命的流逝,完全是我自作主张的错啊……
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再缅怀也没有办法改变,我试图调整心情:“说起来,那些肉就这样丢给老虎吧。我不大想吃……”
“……呼嗯。”
他轻声应了。
“以前在我们那边,只有赤犬是可以吃的,这条俗语一直在流行着。不过后来大家发现,从做料理烹饪的角度来看,黑色的狗可食用的价值更高,也更好吃一些。所谓的“只有赤犬可以吃”大概也只是本地人想方设法为了保护犬种不被人吃掉而放出了风声吧。”
那孩子问道:“那你想吃吗?”
“实在饿的话没有办法也得吃嘛,毕竟不能饿死啊。”我苦笑着打了个哈哈,“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不大想尝试这些东西就是了。”
他跟着我走了许久,突然小声地问我:“接下来要走去哪里呢?”
这孩子从一开始都是默默地跟着我的步调前进的,今天他竟然对行程感到了好奇。我步履轻松,一边将心中的计划尽量简单一些和他讲:“总之,先避开这些村庄里的人,去找找看市集的方向,补充点物资,再找到代步的工具吧……不过别担心,找到工具以后就没有问题了,之后把衣服换下来,朝着富裕繁荣一些的远一点的城镇进发。在哪里谁也不认识我们,民风应当也不会那么闭塞,只要想办法扎根落脚的话,接下来的日子就好说了。”
“唔……”
“怎么了?”我问道:“累了吗?”
他眯着眼睛远眺了一周,然后声音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又有蜻蜓在这里……”
我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之前屋子里的老太婆所说的“最近是雨季”终于再度在我的脑子里反复回响。我的脸色不受控制地又变得糟糕起来。
果然啊……雨停了也只不过是停短暂一会儿的时间而已,如果气候如此的话,真的下雨了就麻烦了……
住宿、安全问题都没办法保证,到时候着凉生病的话……
可恶啊——可恶!
经他的提醒,我看了看周围,确实发现了低空飞过的虫子正在慢慢聚集,这无疑是个很不妙的征兆,我皱着眉头拉起他的手:“好吧,没时间磨蹭了,赶紧找找看有没有能避雨的地方……今晚先别走了,赶紧找地方看看能不能安营扎寨。”
他却没有动,在原地返扯住我的衣袖,直到我被拉扯的力道带得回过头来,他这才伸出食指,轻轻地点一点西边的某一处。
“不用走很远,那里……有房子。”
呃,不过就算房子也未必有多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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