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1 / 2)
怀璧其罪。
能讓其他生物的身体产生如此神奇且立竿见影的功效, 他就是一个能走路的万能灵药, 按照这个能力来推算, 倘若他还能使人的身体充满活力……
比起这个体质所带来的价值, 他如果一旦暴露,被当成妖怪处刑的可能性实在是太高了……被当做怪物姑且不论,如果这个价值被发现,迟早会有疯了魔的人会对他下以毒手……
怎么会这么麻烦!
我在后院里焦躁地来回踱步:“你怎么不早点和我说呢?哎呀!你怎么不早点和我说呢!”
他安静地看着我,我的憋闷找不到地方去发泄,只能垂头丧气地吐出一口长气。那孩子一直都很少说话,我有的时候也只能靠猜测推断他到底在想什么。
“如果能让伤口复生、死者复活的话, 那也应当可以让人长生不老吧……不要小瞧人类的欲望, 我和你讲一个神话故事, 以前有一只被飘在海岸上搁浅的人鱼,因为人鱼的肉可以让人长生,因此渔村的所有人都一窝蜂地涌上来分而食之, 连头发和指甲都被吃了个干净……”
“我从来没有小瞧过人类的欲望。”他垂下眸子淡淡道:“我不会死。”
我从来没有想过他竟然能说出这句话, 一个没有忍住,“梆”地一声敲在他脑门上:“你搞什么鬼呀?你怎么能这样想?还不会死……我看看你会不会死!你这不是死过无数次吗!把这句话给我收回肚子里去!”
他的额头被我敲出了一个淡淡的红印子,一直以来保持的脸色终于变了, 有些委屈地捂住脑袋,可怜巴巴地道:“……哦。”
真是太会对付我了……
我的气一下子消得差不多, 只得叹着气把他拉到自己怀里:“痛不痛?疼不疼?我给你揉揉吧, 哎……你看, 不管如何, 死亡都一定是痛苦的,你就算还能再长出来,也是逃不过死亡的呀。”
“可是……”
“那你就讲错了。”我纠正他:“你那不叫‘不会死’,你只是不会消失而已。”
他冰凉的小手捧住我的脸颊,声音突然放低放沉,轻轻地像蛊惑一般地问道:“那你和我一样吗?”
……
我挠了挠头发:“呃……这个我不知道耶!等我到时候用血来试一试哈。”
不过要让我放出个口子专门流血也未免太痛了,等到我的月经来时再考虑用它做实验的事吧……
虽然我是这样想的,不过他似乎明显曲解了我的意思,连忙说道:“我就是问一下……你不要去试……”
“乖,”我把他抱起来,“我去洗澡了,你别想那么多,我不是从蛋壳里爬出来过么,应该也是和你差不多的吧,先去睡觉,别想太多,明天还要继续开店呢。”
其实为了置办各类新的装潢设施,我的钱花了将近五成出去,如果以后不再有收入的话,哪怕省吃俭用,剩下的这些钱是没办法足够我们用一辈子的,迟早会有一天出现坐吃山空的时候。这个店面里我下的本钱有许多,虽然心痛,但也算是投资的一环,只希望会有回报吧。
小孩子熬夜太久不好,那孩子乖乖地被我抱进了自己的房间,我接过他一直握在手里没有松开的毛巾,去厨房舀了一小桶热水打算兑温,出门时看到了栅栏和木门处好像有一些可疑的松动。
我的心下凉意滑过,有些不好的预感,将手头上的东西先放下,拨开了木门,走出了外面的小巷,夜色已经深了,没有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但也确实黑魆魆的,仿若地狱的罅隙在此露出一角。头顶的月光泛亮,银练一样均匀地洒下来,在这样的照明之下,总算能勉强看见一点木质栅栏的细节。我蹲下身来,仔细地上手去摸上面的刮痕,那上面有三四道间距相同的痕迹像是被利刃摩擦过一般,虽然不深,但我抚摸时还是被周围凸起的粗糙边沿
刺穿了手指。
感到一阵如同针扎一样的痛感后,我抬起手来,才发现手指腹插|进了几颗细小的木刺。
比起痛楚来……也意识到这是猛兽的利爪所造成的挠痕之后,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感觉连呼吸都困难了。
是它、是它、是它!是那只老虎!它回来了!
它在我的住所旁边徘徊,窥视着我们的生活,随时等待着进来的时候。我不害怕它、甚至利用它都是因为这只老虎没有了牙齿,可是我突然意识到最近那孩子的血液可以让生物复原……
那只野兽如果尝过了那孩子的血,它是否也有可能生出全新的牙?恒齿被我打得彻底掉光以后,如果它发现自己能重新得到捕食用的牙齿,那才是细思起来令人后背发凉的一件事。
尝过人肉的野兽是绝对不会放过我们的,它记得我们的味道。
多么讽刺的是,即便它的永恒齿已经被打落,现在依旧有可以重新长回去的可能。我曾经用老虎的特性威胁过跟踪我的下三滥:老虎的鼻子比训练后的狗还要灵敏,记性也更好一些,不管过了多久都记得住味道。它能一直不休息地飞快跑一天一夜,不管过了多久,都还能再捉住已经记住了的猎物。
我就和当初话中说的一模一样,现在的我们就像个被猫放跑的耗子一样,永远在它的手心里被肆意玩弄。迟早有一天、某个晚上,它一定会找到机会随时随地跑过来袭击落单或是一个人独处时的那只耗子。人是你不可能一辈子都防御得完美无缺的,它一直会伺机找到破绽,迟早有一天……
只要不让小羊羔君的伤口暴露出来就行了吧?
可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究竟要怎么办才好……
我皱着眉头将手指上的木屑拔掉,魂不守舍地飘回了房间睡觉。
——
血。
血腥味。
浓郁得像是腥风血海中被泡得饱涨的血腥味萦绕在我的鼻端。我感到胸口的憋闷,甚至快要喘不过气来,只能奋力地大口呼吸。
气味实在是太过恶心了,熏得人头也痛了起来。我奋力地睁开眼,看到了让我四肢末端都开始要血液倒流的景象。在这小小的房间里,老虎轻巧地甩着尾巴,优哉游哉地立在角落,从明亮处重新退回了暗处,光线和阴影落在它柔软的皮毛上,那黄澄澄的毛皮有着油光水滑的光泽,斑纹格外黝黑显眼。
我勉力地笑了起来,心想那些剁碎了的肉段和骨头残渣总算不需要丢到下水道去了,现在终于找到了可以处理的对象,便打算起来将后院里堆着的can块再切得软烂一点丢给它,一边提心吊胆地提防着它突然暴起。
那家伙的瞳孔像是蜂蜜一样泛着琥珀一样的光泽,终于在下一瞬露出了某种阴寒而生冷的嗜血贪欲。我能看出它并没有恶意,但确实充满了只属于丛林猛兽的饥渴,像是下一秒便打算择人而噬一般。
我费力地试图调匀呼吸,耳边心跳如擂,像是大鼓一下一下地打在了我的心头,连手指尖都在发颤,试图慢慢攀着从床沿坐到另一边的坐垫上。它在一旁静静地等着我,之后粗重的呼吸在这小屋内回响。
那只老虎的动作很快因为我的挪动而变得快了起来,他就像一只金黄色的利剑,一瞬间就跳在了我的身上,利爪按住我的胸脯,我的身子已经僵成了铁板,直到它眦起了嘴巴,我的心脏彻底沉到了肚子底,呼吸再也难以通畅了。
粉色泛红的牙龈肉上,赫然生长着两排像钢板一样尖锐而坚硬的牙!它的犬齿尖利而锋锐,看上去好像是两把白色的弯刀,只要用一点巧劲就可以轻易地扎进人体的骨头里,比起其他的东西,我看着它那张完好无损的大嘴,终于渐渐意识到了一个令我绝望的事实。
“你这怪物——!你去看过那孩子了吗!你把他……!”
它压住了我的胸脯,那股猫科动物特有的口臭随着老虎的呼吸一股脑地一下下喷在我的脸上,湿润黏腻,有一股可怕的腥臭味,像是内脏处有腐烂的臭肉而散发出的恶臭。我奋力地在挣扎,它将我压得动弹不得,然后张开那张长嘴,一口衔住了我的喉咙,长长的牙齿陷入咽喉深处,将脖子里的动脉与器官彻底咬断。
痛、痛、痛。
好痛啊,怎么会如此之痛。
我的肉被那只野兽一寸寸撕裂了,老虎渴求着猎物,模糊之间我抬起被血液糊成一团的眼皮,感觉睫毛因为有血浆而发重,那个孩子人事不知地倒在角落,半边的头颅已经被彻底打开,像是萎顿的花儿一般从伤口处倾泻着无处安放的内脏与器官。儿童肥大的腺体好像是厚大的鱼肠,有着肉白色的黏腻触感。我的骨头被碾过,被卡车轧过了身体各处一般,它咀嚼着猎物的每一处皮肉,咂取着人体上的汁水,吃得津津有味。
我的脑袋变得沉重,感觉生命力已经从身体的各处豁口淌出来,一点点消逝了。疲倦和疲累让我连喘气都没有动力了,但我明白,这次的死亡并不是彻底结束,而是这地狱一般的场景的暂停转场罢了。
我再度爬起,又再度被那双肉爪按在了地上。血液呛进了我的喉咙,但我已经无法咳嗽,胸脯虽不能呼吸,但还是能够微微起伏。四面八方都是噩梦似的血红色,带着腥臭和黏腻的恶心。血液流得到处都是,甚至漫过了那只虎的整个后脚掌,它们已经无法再凝结了,因为量实在太大太多,最后只能变成微微粘稠的半固体,成了好像肉冻一样的形态。
我的鼻子留着红色的鼻涕,眼眶流着红色的眼泪,在这个地方永远丧失了叫喊的声音,日复一日地看着丝毫不变的景色,那只老虎不再需要向外出门狩猎,两个能够死而复生的人足够它一辈子都好好地享受温饱无忧的日子。
“……”
“……你……”
我被推醒了,这才感到了像是被刻入骨髓一样的恐惧,瞳孔放空,大口大口地喘气。那孩子在我的身边将我摇醒了,见我这样,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面色担忧地望着我。
像是太久没有呼吸,我大口地汲取着周围的空气,肺泡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激烈地渴求着氧气,我的手脚发麻,冷得不行,呼吸的频率越来越快,却依旧感觉到了呼吸困难。
过呼吸了……
虽然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个事,但是我还是全身发抖,心跳如鼓,身体抖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我是那样渴求着吸入新鲜的空气,但是只能感觉到肺部中本来存着的二氧化碳在不断排出,愈想要呼吸就愈痛苦,就这样陷入了一个死局,连肠子都要绞成一团了。
“看着我,看着我!看着我!”
他突然将我抱在他的怀里,微凉的布料擦过我的脸侧,我继续缩着蜷成一团,冷汗津津地打战,他按住了我的脸,将自己的鼻头对上了我的。
我盯着那孩子的眼睛,看着他靠谱而冷静地盯着我的眼睛,跟着他呼吸的频率一块放缓速度,大概持续了十几分钟,那孩子将我放开,然后轻轻地柔起我发凉的手指。
“得病了吗……?”
“没有。”
我感觉得到他在用布擦着我额头上的汗,狼狈地抹了一把脸,丧气地道:“只是压力太大了,实在太紧张而已,以后不会的,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累的话就休息一下吧。”
我没出息地继续缩在原地没有动,他的身板很小,甚至不足以像个男人一样承载我的所有体重,所以我不得不放轻自己的姿势,小心地抱着他的腰躺在那儿。但即便这个肩膀不够宽阔坚实,我还是能体会到其中的一丝温暖和安心。
“最近只是压力太大了吧……做了个糟糕透顶的梦。我真的是太怕那只老虎了。”
我接过他手上的布将自己额头上的汗水擦干,叹气道:“你一定一定要记住别受伤,平时和别人玩、出门见人的时候也一定一定要小心,听到了么?就算不可避免地真的受伤了,第一件事就是将它藏好,或者赶紧回家,找个借口解释一下,赶紧把伤口的地方包起来,不到时间别拆下来。再如果真的碰到了最坏的情况,藏也藏不住的时候也别让自己的血碰到别的什么东西,你的复生体质已经够麻烦的了,如果让别人知道你还有这个功用的话……”
剩下的话我没有说出来,但之前一直在絮絮叨叨,他也乖巧地一声不吭,全部认真地听下来了。
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昨天因为太过震惊而忘记的事。在我浑浑噩噩回到房间睡觉之前,竟然忘记了洗澡,昨天身上的汗臭味开始发酵,混杂在一起,显出了一种奇异的臭味,我现在仔细一闻都要皱鼻子了,手指甲缝间有昨日处理肉沫而残留的皮质和脂肪,与红色的血痂在一块已经结块了,换成了一坨一坨难以清除的污渍堆积。
“我先去洗澡吧……今天晚点开门。”
我叹了一口气,打算转身去冲个澡,柜子上放着的小镜子在发光,我便习惯性地拿起来照了一下。
昨晚在梦中被狠狠地掐紧了脖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脖子上面赫然有一些深红色的印子。
皮肤表层下的血液淤积成了一团团深紫色的痕迹,看起来着实有些吓人。
是被鬼掐过了吗?
我再看了一眼床褥,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向后退了一步,倒吸一口凉气。那孩子顺着我的眼光扫过窗棂,神色中闪过一丝恼怒,但很快又担忧地看着我:“你还好吗……”
“没事。”我的脸上一定没了血色,因此他看到之后才会看上去更加担心。我费力地挤出一个笑容试图宽慰他:“我先去冲澡啦,一会儿吃点早饭就去开张吧。”
一顿早饭吃得食不知味,我将大菜做好,便正打算去前面的店铺开锁,突然发现门口站了一堆的客人在排队等待。
脖子上本想用遮瑕膏替代,但感觉效果并不是很理想,我便只好找了个丝巾随意地系上,笑容满面地招呼客人:“怎么这么早就来啦!好高兴哦……!这就给您开门,麻烦稍等片刻噢!”
一个中年伙夫打扮的男人站了出来,道:“你打算让我们等多久啊?我们可是一大早就来了!其他店都早早开门了吧!”
我赔上笑脸赶紧上来劝他,“实在不好意思,以后这家店都会尽早开门的……”
他们一窝蜂地走了进来,全部都点了打包外带的服务,一个劲地催促我动作再快一些,小羊羔君跑过来分摊了我一大半的活,压力总算是小了一些。
客人这么急着要饭也是有理由的,中午要出岸打渔回不来,但是需要能饱腹的一餐,便早早地打算过来叫一份定食留着到了饭点再吃。
这样看来确实是我太慢了啊……难怪大部分的客人都是男人,胳膊或者手腕捆着汗巾,想必都是要做高强度长时间体力活的壮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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