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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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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波浪潮过去后,店内留下的只有打算慢慢吃饭的客人,总算是能稍微休息一会儿了。鉴于昨天的前车之鉴,我今天长了个心眼,带了个凳子来给自己坐,顺便放松一下站累了的腿脚。

小羊羔君小小声地跑过来对我说道:“中午过后人就会少的,下午差不多就能休息了。”

“咦?”我很好奇他怎么会提出这个结论,便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要带饭走,中午和晚上是饭点,上午之后来带饭的都走光了,剩下的时间肯定不会有太多人来光顾吧。”

我笑了,揉揉他的脑袋:“真聪明,观察好敏锐啊,要不要坐一下椅子?”

他轻轻地摇摇头,将我的手放下:“你先坐。”随即便拿着水壶去给桌上的客人加水了,姿态像是一只到处乱窜的小羊羔,四处蹬着自己欢快而精力充沛的蹄子,看上去精神得不得了。

我捶着自己酸麻的后腰叹气,果然是体力不够啊,就这样已经开始累了……

这样的日子连续过了好几天,等到花开始有些萎靡衰败的时候,我便将它们全部收了起来,顺便把装饰的彩带拆下,恢复了原本干净整洁素色的餐馆样子。迎新活动已经不再搞了,菜价恢复了原本的价格,一开始为了折扣和尝新鲜的客人渐渐少了很多,但还是有不少原本的客源成了稳定的回头客,虽然看上去有点悬,但这家餐馆到底还是走上了正轨了。

比我想象的“只要勉强够吃饭”甚至还要好了一些,甚至还能用事业“蒸蒸日上”来形容。我正擦着桌子打算收摊打烊,之前拜访过的邻居妇人突然拜访来帮衬我的生意了。

“哎呀,这可真是荣幸荣幸。”

我赶紧擦了擦手,笑容可掬地去招呼他们进来:“不好意思,差一点就关门啦,你们能来真是我的幸运,等一等我替你们拿菜单,要吃些什么?”

那个妇女还是穿着和上次与我见面差不多颜色的衣服,布料依旧是像是因为洗过无数遍而褪去了颜色似的隐隐发白,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虽然很油,但是用小方布包了起来,便显出一种贤惠而稳重勤俭的女人风味来。

“你的丈夫呢?丈夫不在吗?”

我感觉她的眼神还是有探究,不想透露出自己没有男伴的事,便说道:“哎呀,他不干这些活计啦,我做看板娘收收钱发发菜单,也能显出我能干。”

她和我继续笑着寒暄起来,之前看到过的那个和小羊羔君同龄的小孩换了个发髻,在整个头顶盘起了一个鼓包,显得他的脑袋像是早产儿一样大得畸形。

我见那妇人似乎放了心,继续笑着向我介绍她的丈夫,看来上次没有出门的男人就是他了。他面貌平平,但是身形并不瘦小,肱二头肌和胸前构成了两个耸然挺立的三角形,看上去显然是很有精力、很魁梧的壮汉。

这个家伙倒是看起来好微妙……

我没有打算把注意力放太多在他身上,主要是在有妇之夫的妻子面前盯着别人看太久也未免太敏感了,便赶紧将视线收了回来,把菜单放在了他们的面前。

这个菜单用的是木板,我找了雕刻的师傅划了字的印记,这样便不怕其他材料的菜单因为染上污渍而看不清的事情发生了。定食和一些小食除了菜品名称外还有材料解释,担心人不识字,自己用铅笔画了几个食材的小图案,叫工人也跟着一并刻上去了。实在还是不懂或是犹豫的便由我来解释。虽然木板较大,但尽量做薄以后便轻了一些,适合拿在手上看。信息量和轻便程度已经不需要担心了,唯一需要操心的就是它有些……

“啪嚓。”

那个男人有些讪讪,我赶紧笑着将那些残渣收拾好:“没事没事!我正好还有备用!没关系!”

对,就是太脆了。

手劲一收不住的劳动群众很容易将它们捏碎,开业几天以来,我已经换了四块板儿了,当初总共就做了二十份,照这样下去再多的板子也不够换的……

“为什么不直接挂个大的菜单到墙上?这样谁都看得到了,还不用在手上拿……”

那孩子突然凑过来对我说道。

“对哦……”一个激灵在我脑中通过,“我怎么没想到!这真是个好点子。”

“而且这些东西太密啦,怎么看的清这么多图画?”

那个妇人也跟着说道。

作为本地人的意见是很靠谱的,我赶紧记下来,在问道:“如何?菜的味道合你们口味么?哎呀……我们都是从外地来的,盐也用得不多,不知道符不符这里人的喜好……”

“可以放多点调味料。”

那个男人唏哩呼噜将汤也喝完了,粗声道:“这里的盐便宜,大家本来就喜欢吃鲜的,有味道。”

我赶紧记了下来。

桌椅摆成了四人围坐的形式,但是这样好像还是太占位置,我和那家热心的一口子一块将桌子挪成了拼在一块的形状,看起来就像是教室一样排列摆放,看起来确实是整齐了很多,没有那么挤了。

“以后还常来呀……!我给打折!”

得到了许多宝贵意见的我心满意足地挥手送走了这家人,将账单的费用打了好几折,热情洋溢地把他们送到门外,转头回来开始洗碗。

这家铺面又安静了下来,小羊羔君默不作声地在我旁边帮我洗筷子,突然冷不丁地问道:“你还好吗?”

我从发呆中跑了出来:“呜哇!……没事,你吓到我了……”

他没有接我的话茬,继续静静地看着我,我在他的目光中无处遁形,只好垂头丧气:“……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说起来,有个很在意的事情一直梗在心里,你等我洗完碗给你看吧。”

我将他拉到后院外的栅栏处,“你看,围墙之外的这个小门上……”

他蹲下了身子,仔细地也跟着摸了摸上面的挠痕,我惊了一下:“……喂!小心一点啊,上面有刺的,别伤到了。”

那孩子的手腕被我及时握住了,于是并没有被伤到。他继续在这道痕迹上看了许久,然后默默道:“……这个是猫的爪子。”

我:“……欸?”

“真的。”他牵着我的手指浮在上空描了一圈:“你看,就是昨天晚上我们看到的那只猫,老虎的爪子比这个大好多的。”

惊喜砸得我晕头转向,我屏住呼吸,仔细凑近看了好几眼,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长气。

“啊啊……吓死我了,原来真的是猫啊……”

“你是真的很累了。”他抱住我的脑袋塞进自己的怀里,我感受到了这孩子胸口扑通扑通跃动的那颗心脏的频率:“先去睡觉吧,明天早上再洗澡好了。”

我还想挣扎:“可是明天还要起来开店……”

他拗不过我,我其实也在他谴责且担忧的目光中坚持不下去了,在我即将打算答应的时候,小羊羔君改口道:“那你先去洗澡吧……洗完澡去睡觉。”

我点了点头。

浴盆里,我正拿着个木勺舀着桶里的温水,油灯发着昏黄的光,我不想浪费灯油,便打开了窗子,让月光透进来,将灯芯挑灭了。

睡觉之前还需要揉揉腿吧……按摩一下放松放松总是好的,省得明天早上起来又酸又痛。

饭菜这样下去成本还是有些高了……不能涨价丧失客源,还是找时间去看看有没有能合作的批发进货的菜商啊……化妆品也得省着用了,拿眉粉和眉笔当做眼影描眼线吧,至少能提个神,看上去五官会舒服一点……

我有一下没一下地想着乱七八糟的事,为将来做着打算。如果想要谋求舒服安定又平稳的日子,那就一定要努力才行。

温水淌过我的皮肤,带来一阵舒适的暖意,我低头盯着自己的身体发呆,一回头发现窗户旁边的角落藏着一双锐利如电的眼睛。

我克制不住惊慌地大叫起来,那双眼睛黄澄澄的,不知为何闪着锋利的亮光,我看到了野兽捕食的野望,那只老虎进来了!它在潜伏、等待时机一击毙命。我为什么要打开窗户?!

那孩子破门而入,将两扇门开出了很大的声响,我剧烈地喘息,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哑着嗓子叫道:“出去!出去……!出去!”

他并不肯听我的,依旧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沉默地皱着眉头捏住我的双臂,然后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我的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肺部剧烈地翕张起伏,希望能汲取更多来自外界的氧气,这又是过呼吸的征兆,他蒙住我的嘴巴,强迫我只用鼻子呼吸。

我被憋得难受,几乎要窒息了,但他的手钳在我的脸上,甩也甩不掉。我痛苦得哗啦啦淌下了眼泪,眼眶中溢出的泪珠砸在他的手背上,那孩子的手微微缩了一下,然后继续蛮横而强硬地捂着我的嘴。

“看着我,”

我勉强撑起被泪水糊得模糊的视线,盯着他的脸庞。

“呼……吸。呼——吸,吸。”

他慢慢地用稚嫩的嗓音对我说话,但是语调是那样稚嫩平缓,和手上的动作完全都不搭,一点也不留情地用力向下顺着我的胸脯。半晌后,我全身抽搐着倒了下去,总算捋顺了呼吸的频率。他把我的头发拨在耳后,然后将我的衣服罩上,慢慢擦干了身上的水。

真是惭愧。我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动作想到。

这么大的成年人,却还不能好好地自己打理自己,需要一个不经事的小孩子提前懂事地照顾我。

明明他并不是也应该知道做这些的年纪,却变得这么沉稳了。

我擦了一把眼角,摸着他的耳侧:“你真的长大了……”

“别说话。”他怕我再一次把呼吸弄乱,不肯理会我说的话,自顾自地牵着我到了被子前,将我整个儿塞了进去。

“我好痛啊,我好痛,你在这里陪我吧。”

他并没有放开我的手,只是一如既往地用他那慢悠悠的语调说道:“我今天不走,你要快点睡,明天就好了。”

我全然忘记了今天早上对他说过的话,像是溺水者捉住了浮萍一般急切地擒住他的手腕:“我、睡完就好了?我好痛,我痛得睡不着了……”

“你是累到了,睡好了就不会这样的。”

那孩子用我今天早上搪塞他的话反过来回答我,哪怕手被我抓得很用力,他也不显露出疼痛的样子,反倒问我:“哪里痛?”

“肺……我要喘不过气来了,胸口好疼,头也好痛……”

他的手轻轻拍着我的脑袋,我的眼泪又汹涌了起来,模糊了眼前的视野:“怎么会这样呢?我是不是要病了?”

“……”

那双手掌并不宽厚,我从他拙稚的身形中窥见了沉稳和懂事,甚至还有一丝从他那儿传来的安心感,便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紧紧地缠着他不肯放手,那孩子微微停了动作,却也并没有挣脱,乖乖地按着我的脑袋,依旧温柔缓慢地安抚我抖得像筛糠一样的身体,然后用另一只手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被角。

我全身发冷,牙齿咯咯作响,像是血海中握住了一根悬吊在空中的蛛丝,死也不肯放手地紧紧贴着他的身子。

我的精神状态似乎变得越来越糟糕……究竟是压力太大还是神经太过脆弱呢?

血液、猩红、野兽、生人。我害怕的东西那么多,但从来没有将我搞得如此一团糟过,这样下去是绝对不行的……那孩子一定比我更害怕吧,我这样的做派又怎么给他带来好的影响?

我不喜欢这样。我厌恶这样的下场,难道我注定会遭受到这些侵害吗?

明明就不是的……

在这之前,我曾畅想过稳妥的未来究竟会是怎样的一片通畅的坦途,靠这份运气和我的脑袋,想必一定能过上舒适幸福的日子,再找个老师一块把那孩子养成一个正直健康的好人。

我究竟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境地?是我过劳死后重新捡回一条命所必须经受的惩罚么?

虽然杂七杂八地想了许多,我还是抽噎着在他的怀抱和温柔如春风的拍打中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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