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1 / 2)
江沐琛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公主府时已是深夜。---可他刚一穿过花园,便看到庭前挂满了灯笼,内里的红烛正徐徐燃烧着。而楚念,正一身红衣的端坐在石椅上等待着他。
“驸马来与念念小酌一杯可好?”楚念指了指面前摆放着两盏盛满酒的玉杯,妩媚一笑。
江沐琛看着那晃眼的笑,定了定心神,迈步走到桌边,在楚念的对面坐了下来,沉默着没有说话。他不后悔自己今日所做之事,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楚念,他以为他能够理直气壮的面对楚念。
“驸马可还记得这身嫁衣?”楚念身穿红衣正是当年大婚时所穿的嫁衣。这嫁衣虽比不得楚煜璇的“九天凤衣”,可也是今生最独一无二的。可惜她往日里只顾得嫉妒楚煜璇,方到今日才明白这其中的珍贵。
恍惚间,江沐琛又忆起了当年他和楚念大婚的情形。一纸诏书,他和心爱之人被迫分开。那大婚对他而言,没有喜悦,没有期待,他甚至觉得那一身的红衣不过是在讽刺他对皇权的妥协与折腰,就算楚念对他的一往情深那又如何,也不过是对他一身傲骨的摧残。“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江沐琛心里的恨意再次自胸口翻涌上来,他猛拿起玉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自是希望你记得的。”楚念执壶又为江沐琛把酒斟满。
“你虽贵为公主,可也太过高看自己。”江沐琛不屑的说道。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他连楚念一眼都不想再看。
“我倒觉得是驸马高估了自己的定力。”楚念笑,笑自己对江沐琛的执着,也笑江沐琛的自欺欺人。
“公主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江沐琛不喜楚念这般拐外抹角,冷嘲热讽。难不成楚念是觉得自己心中有她?
“驸马觉得本宫应该对你说些什么呢?”楚念突然用上了皇家自称,“本宫是不是应该为驸马不忘旧人,却又不得不对本宫虚与委蛇而赞扬一番呢?”楚念想起江沐琛重新回到公主府的那一天。仅一天,公主府的人都知道她的驸马回来了。也仅一天时间,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大楚的才子浪子回头了。没有人知道江沐琛是如何想通的,就连她自己也不曾认真去想过这个问题。江沐琛回来那天说仍恨她,她是信的,但她仍放任自己沉溺在他给的柔情里,哪怕只是风花雪月,哪怕只是虚假的甜蜜。她就是喜欢他偶尔温柔的叫着自己“念念”,就是喜欢他对着自己的时候,那越来越多次数的失神。
“我还以为大公主从来都不会在意我的心中有谁。”江沐琛嗤然一笑。楚念当初费尽心力将他所爱之人嫁与他人,可在以后的日子里,她倒是再没有问过他一句自己的心中可曾有她。
楚念低头抚摸了一下手腕上的金镯,苦笑一声,说道:“总觉得日子还长,我们会有一辈子的时间相伴。”现在想想,她真是太天真了。
“若无真心,何来一辈子?”江沐琛仰天长叹,只觉心中抑郁难舒。
“驸马当真对本宫一点真心都没有吗?既然没有,那你为何又要回来?”楚念问道。即使江沐琛最后背叛了她,可她仍相信江沐琛回来,一开始并不是出于阴谋。
“大公主这么聪明,会猜不出来吗?”江沐琛执起酒杯,在手里不停的晃动着,“说起这件事,你可知那岳晋是谁找来的?”
见江沐琛有此一问,楚念心中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江沐琛也不理会楚念的反应,自顾自说道:“找来岳晋的不是别人,正是曾支持过你弟弟的华贵妃。---”
“华贵妃?”楚念对这个答案感到难以置信。虽说华家对楚煜尧的支持不如从前,可也不曾做过什么反目之事。
“怎么?不相信?”既然话已说开,江沐琛就索性全盘托出,“华贵妃当初来找我合作,我并未拒绝,只不过缺少一个重回公主府的契机而已。而这契机,没过多久,华贵妃就帮我找到了。”
“就是岳晋是吗?”楚念有气无力的说道。
“没错。”江沐琛点头应道,“起初见到岳晋时,连我都大吃一惊,我和他若非细看,当真是分辨不出哪个是他,哪个是我。不过这也说明了岳晋是个不错的选择。有了岳晋,我的回归就变得顺理成章,甚至还会让你觉得我是因为吃味才回来的。”不得不说华琼的这一招,为他省去了很多麻烦。
“华贵妃当真是好手段,为了对付尧儿,真是费劲心力。”从情感入手,她楚念就会更容易相信江沐琛。即便是怀疑,她的内心深处也是不愿去深究的。
江沐琛把晃了半天的酒杯放下,说道:“起初华贵妃找到我,只是想要把你的注意力从二殿下身上移开。后来得知二殿下的死穴在你手中之后,我的任务也就又多了一个。”
楚念自然知晓江沐琛的任务是那本账册,也终于肯承认自始至终江沐琛的回归就是一场阴谋。这一刻,楚念是真的心寒了,她所有的倾心相付,换来的不过是一场欺骗。楚念深吸了一口气,不想让那心中的酸楚化成泪水滴落下来。“你做的这些,与你又有什么好处?”
江沐琛起身走到楚念面前,半蹲着,用平生最凌厉的目光直视着她,说道:“楚念,你可知道怎样才能让一个人痛不欲生?那就是拿走她最珍视的东西。你的弟弟,还有皇权,我要你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你所珍视的都离你而去,而你,却无能为力。”就像他当年看着心爱之人离去而无能为力一样。
“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是如原来那般恨着本宫。”楚念终是忍不住的流下了眼泪。她知道江沐琛恨她,却不想他的恨是如此具有毁灭性。
“楚念,你教我如何不恨你?”江沐琛的眼中对楚念没有半分怜悯。说着他又直起了身子,指着自己低吼道,“你看看现在的我,哪还有当初江沐琛的半分影子。江沐琛早就死了,是你亲手杀死了他。”楚念痛,他江沐琛就不会痛吗?当年那个名满京城的温润才子,早就只剩下一具苟延残喘的躯壳。
“江沐琛!”楚念极力控制着发抖的身体,站了起来,“这么多年,除却那件事,我楚念对你还不够好吗?但凡你想要的,本宫都费尽心思的为你寻来。后来你为了报复本宫,流连于烟花间,本宫又可曾说过什么?你将我大楚公主的尊严踩在脚下,本宫又可曾用皇权动你江府分毫?江沐琛,若不是本宫顾着与你的情意,你以为江府会安稳至今吗?”
“哼,当年,你用皇权逼我就范,怎么如今反倒是不会用了?”江沐琛依旧是一丝情意都不领。
“江沐琛,你”面对江沐琛的无情,楚念突然觉得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她闭上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好一会儿,才睁开眼说道,“江沐琛,所有的错,说到底,皆因本宫当初的一厢情愿。”
因着这句话,江沐琛有些愕然,他不懂楚念这话是何意,却也从中听出了她的心灰意冷。可这不正是他要的结果吗?他一直都盼着楚念能够与他和离。
楚念没有理会江沐琛,端起桌上的酒杯,看着杯中酒,继续说道:“既然是错,那就让这错结束吧。本宫也累了。”说完,楚念将那酒一饮而尽,又在深看了江沐琛一眼后,不带一丝眷恋的转身离开。
江沐琛看着楚念离去的背影,神情复杂,竟是没有半分喜悦。然而,楚念还没走多远,就忽然倒了下来。“念念——”江沐琛压下心中的慌乱,冲上去,抱住了她,却见她嘴角渗出一丝血迹。江沐琛扭头看了看桌上的酒杯,又看看楚念,什么都明白了。原来,楚念口中的“结束”,并不是要断了他们之间的婚约,而是要断了自己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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