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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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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行之处人烟稀少,枯萎的矮柳叶纹丝不动,光滑如饴的一道光束倾泻而下,将阴影投于暗绿东山之上,如霜打芭蕉。

重峦叠嶂中,只见一人青衫束发卧坐黄牛之上,斗笠垂额心,漫不经心地赶着牛,哒哒往前。其身侧是一个骑鬃马的红衣少年,年不过□□,星眸皓齿,软窝狡黠,束紫冠而唇中叼一草叶,神色佻狎,悠悠晃晃骑马而过。

青衫人的酒壶落入红衣怀中,他提腕捏着壶口一饮而尽,而壶中酒液相撞之声清脆。

楚淹接过酒壶,放到腰侧。身后的声音却悠悠响起,带着几分春日的挑狎:“客往何处去?”

他愣了几秒,回道:“人间。”

他也笑,风沙也笑。

“去人间做什么?”

“拯救苍生。”

自无人之境转向人烟之处,山重水复之际便有大雨滂沱,淅淅沥沥,敲打竹溪,流水湔石而声如沙砾,隐隐鸡鸣之声自溪源传来。

楚淹翻身牵黄牛过栈道,澹台燕不动,半枕着马背嚼着麦芽糖,惬意地扇着凉风。那马蹄却稳得很,踩着悬崖峭壁而如履平地,他牵着马匹信步而行,马背上躺了一个如玉做的小小少爷。

走到光的源头,便看见两三个妇人临溪捣衣,风尘仆仆不掩满面苦色。

最远的那个妇人背着年幼小儿,小儿啼哭不止,她亦垂泪不休,泪与皂角碎沫皆落入湖心,凉透一江碧池:“我可怜的阿朴啊,奴家年年等日日盼也等不来,这天打雷劈的猢狲,新婚第二日被拉去从了军,可怜孩儿,年幼至斯,至今还未曾见过他爹,如今却得知战死沙场,”她咬牙切齿,“那帮正儿八经的读书人说男儿战死疆场,开疆拓土,可偏偏为什么是我,喃儿才三岁,还未见他爹一面。”

一同捣衣的几个妇人亦在旁边面露苦色,只道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原本打算上前问路的人顿在原处,步子却不动了,澹台燕微微睁了眼:“那是从军啊,挺正常的,我爹就是被梁君拉去从军死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的笑意分毫未减。

楚淹略带心酸地拍拍他的肩,被对方一脸嫌弃地避开了:“手沾过泥了,脏。”

他往前走了几步,却恰好听见离着较近的对话,“听俺家那口子说啊,范老爷家也被征了兵,这般大户人家竟也难逃此劫,任他家家财万贯又有何用。你瞧那狐媚子,勾了范氏兄弟的魂,现在一个从了军生死未卜,一个瘫痪在床连我七八岁的幺儿都不如,那个狐狸精啊,真晦气。”

一旁的那人听了,手上也停下,气愤道:“谁道不是呢,我家那死鬼就是被她勾去了魂,本来的新婚郎贪慕花色日日往她家篱笆里打量,我还说不得,你瞧,”她一把撩起袖子,原本白皙的臂腕已是紫青一片,抹汗恨声,“若不是那柳家狐媚,我怎会落到这般田地。醉来鞭我如雷霆,口口却念柳家女,她又是克父克夫的命,谁敢要她,范老爷一生乐善好施,好端端的被这妖女缠上,一个腰缠万贯,一个情夫满天,报应啊。”

那几个人见了楚淹也都忽然噤声了,问公子何往。

方给他指了个方向,楚淹牵着马往那片焦黄的土地走去。

澹台燕问:“你在想什么?”

他默然:“没什么?”

小少爷分明不信:“你现在肯定是在想,人类嫉妒的情感令人难过吧。”

楚淹表情诡异:“你怎么知道?”

他唇中衔着半片焦黄草叶,只是唇珠轻轻一动便化入料峭春风:“我怎么知道,我当然知道啊,”澹台燕瞥向他,只一瞬便转移了话题,“西秦生民日子本就不好过,你执意往东去秦,可是因为成秦之战?”

楚淹答道:“不全是,若能得变法革新,天下乱世或能改变。”

小少爷摇头:“以一己之力变法,可为何不于成国如此为作?”

楚淹愕然:“是,我是成国人。”他不记得向他提过这件事,见澹台燕神色不变,继续道:“成王不愿。君不往,臣能何哉?”

小少爷抬眸,眉尖上挑,言语间不自觉沾了几分讥诮:“成王不愿,抑或是公子不愿?以国试法,况前路未知,祸福不定,哥哥还是存了几分私心的吧?”

楚淹一愣,他垂眸,颊边浮现苍白的笑意,“是啊。”

燕丹道:“还真是诚实。”

他笑:“是啊。”

他们也不停步,顺着三春时节微融的冰湖而往岸边探去。是樱花繁盛之际,春潮逗留人间,朱樱满彤霞,荡入春湖伶仃,枝枝蔓蔓伸展出淡紫剪影,是嶙峋而灿然。

素白带粉的樱花瓣浸了冰湖一层轻霜,千万枝桠芸芸淡妆,而满道朝露,就着青衫郎君身上也浸入一层粉樱清香。

身后的澹台燕忽出声:“楚淹。”

他嗯了一声,抬眼看他。

澹台燕问:“你觉得人,何者?”

楚淹牵引黄牛往前,斟酌语句:“鸿蒙之混沌,泥淖之璞玉,未成章之散字,文过饰非之丹漆。”

却把一旁的人给逗笑了:“可塑之才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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