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1 / 2）

好像每一个人都清楚别人的日子该怎么过，而回忆起自己的小半生，搜肠刮肚想把往昔叙一叙，却忽而发觉十多年的人生乏善可陈，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然而，三言两语又说不尽。秦岫一时半会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更何况，他得先找机会解释自己的失语症。

病床边老少围坐一圈，把秦岫包在正当中，五双眼睛深深的瞧着他。

秦岫一一与他们目光相接，大致读出了他们一家人的生活状况，与他期待的一样幸福美满。秦岫刚才扫了一眼床头的护理卡，正想着怎么做手势。

“爷爷腰椎不好，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岑许开口，“不严重。”

还好。

秦岫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护理卡上标注了普食。

“腰上长了个刺，我来医院做理疗”岑爷爷坐起身表示自己没大碍，“就是人上了年纪，毛病比以前多了…”

话没说完，就被岑奶奶气呼呼的打断，奶奶还带着鼻音，闷声拍被子：“就是你不肯好好盖被子，整天开空调还敞着腰睡，活该！”

“是是是我活该，好在没大事，还找着秦岫了，多合算啊。”

“那是蛮好”岑奶奶给他逗笑了，握上秦岫的手，恍惚想起旧事，“上一次牵，还是那么一点的小手呢。”奶奶摩挲着他的掌心指肚，没摸出茧子，心里松了口气：应该没受太多苦吧？

许梦云用指尖掐住鼻梁，生生收住了不受控制的眼泪：“和小时候一样好看，比你哥帅多了。”

秦岫和岑许对视一眼，笑了，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小时候俩人在一块度过的时光，那是短暂而遥远的记忆了，是存在过的好日子。

一阵车铃脆生生的跑进岑许的耳朵，他下意识朝楼下望，是个骑自行车的小男孩，正按着铃逗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姑娘，那瞬间岑许的记忆被车铃晃悠悠地带回了夏天。

他们两个坐在一块，秦岫伸手比了比肩膀的高低差，意思：他比我高不少。

岑奶奶只觉得秦岫越看越顺眼：“你这个个子看着才舒服，不像你哥似的，往边上一站像个戳天的柱子。”

岑许失笑：“怎么还踩一捧一呢？就不能各有各的好吗？”说着看秦岫，“这些年……”

他顿住了，在地铁上就有种不对劲的感觉，秦岫好像过于安静了，回想起来，进门到现在还没见他开口。

没讲完的话，他不敢贸然问出来。

这病房里的每个人都小心翼翼，万万不敢触及当年发生的事。

这些年你到底过得怎么样呢？

秦岫在心里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打字：我离开家后迷迷糊糊到了这里，后来被福利院收养，成年后就出来工作了，还挺顺风顺水的。

病房里的一众人，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福利院三个字已经让奶奶心里狠狠抽了一下。

许梦云几次张嘴，终于问出口：“你……”

秦岫摸着喉咙，摆摆手，打字：“失声好几年啦，不影响生活。”

打完这几个字，秦岫不敢抬头看他们的反应。他心里生出愧与怯，这是他早就接受了的人生，磕磕绊绊过了十几年，怎么突然就矫情起来了呢？

他又打上字，牵起他惯有的笑：“我一直都很想你们。”

奶奶的脊背渐渐软了下来，支撑着她的那股重逢的喜悦终于被悲伤湮没。

到底还是受苦了。

.

九点半那会儿，秦岫陪岑爷爷做了康复训练。老人家有自己的小心思，硬是磨蹭了一个小时才做完，额头和后背都出了汗才被请回床上。

秦岫笑眯眯的给爷爷盖好被子，又掏出手机打字：以后天天陪着你。

岑爷爷这才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喜滋滋的点头：“我小孙子最好了。”

大孙子岑许朝他做了一个委屈的噘嘴，在后者嫌弃的表情下轻轻带上病房门。

奶奶他们回家歇息去了，走廊里，岑许靠在椅子上，再次细细打量这个阔别多年的弟弟。

秦岫的长相褪去了幼时的稚嫩，他那会儿还有点洋娃娃似的精致，现在也好看，但面部线条凌厉了几分。

岑许觉得可惜，他从前那双湿漉漉的猫眼没了，小时候看人总是一眨不眨的，叫人对视时挪不开眼。而现在，最先移开目光的却是秦岫自己，他如今似乎不习惯直视别人的眼睛，地铁上戴着耳机的他，眼神很疏离。

“像个小冰块，冷嗖嗖的。”岑许默默的想，“我一定得把他捂化了。”

很玄妙的，二人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但从他们小时候第一次见面起，秦岫愿意喊他哥，岑许也愿意护着他。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弟弟杳无音信，但岑许依然想护着他，哪怕秦岫不好意思再叫他一声哥。

然而下一秒，秦岫在他身边坐下，用嘴型无声念出：“哥”。

岑许的心突然放下了。

“今天在地铁上，就觉得你眼熟了。”岑许抱着手臂，“你也是吧？”

秦岫点点头，打字：但我一时没认出来，毕竟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你。

“家里搬到这来了，我在这工作。”岑许突然想起秦岫的口袋，笑着问：“兜里装了什么啊，这么大。”

秦岫一低头，他早给忘了，掏出来给岑许——十好几个平安符。

各色绳子都给缠一块儿了，秦岫费好大功夫才抽出一根大红色系带的，递给岑许，示意：是这个颜色吧？

他俩第一次在校门口见面，岑许就穿了一身骚包的大红色。

“是，是，我最爱的大红色。”岑许笑着系在脖子上。

秦岫有点不好意思，庙里的平安符做的并不精致，岑许直接就给系上了，和他这一身不搭。

“挺好看的，比我妈求的好看多了”岑许把平安符收到脖子里：“她年年都求，我嫌丑都挂钥匙扣上了，你别说还挺灵，钥匙一次都没丢过。”

“怎么求了这么多啊?”

秦岫打字：好多人呢，给爷爷奶奶叔叔阿姨还有你都求了，还有同事的，像搞批发似的，也不知道批发的还灵不灵。

“肯定灵啊，你这是给佛祖月末冲业绩了。”

秦岫乐了，把平安符一个个理好，揣进兜里，在手机上点出了二维码，伸到岑许眼前，示意：加个微信。

岑许扫了码，看秦岫的微信头像，这是一张他自己的侧脸，照的不是很清晰，像是别人

无意间抓拍的，拍的还挺帅，嘴边加了一条五颜六色的爱心拼成的小彩虹，再一看昵称：小秦小秦百试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