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剑:庄周梦蝶(2 / 2)
真是做了好长的一个梦,简直就像是重活了一辈子一样,他不由得苦笑。
“公子要不喝杯水?”
李惜花坐起身,这才察觉自己浑身都已经被汗湿透了,他看了一旁的女子一眼,疲惫地笑了笑:“有劳。”
“公子是做噩梦了吗?”那女子婷婷袅袅地走至桌边,一边用水葱般的手指捻住壶柄倒了一杯茶水,一边娇声问道。
然而李惜花只是微笑,并没有答话的意思。
“听公子快醒之时一直喊着一个人的名字,不知这小萱又是哪个姑娘,竟能让公子如此念念不忘?”女子将倒好的茶水递了过去,嗔娇地说道。
李惜花一愣,等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小萱就是萧玄后,又有些想笑。
“吃醋了?”
面前的男子墨发披散,衣衫半敞,正慵懒地倚着床边,一双狭长的凤目微弯,笑得优雅却又带一丝邪气,惹得那女子脸飞红霞。
“才……没有。”女子羞涩地埋下头,身子一低,顺势倒进李惜花怀中。
才做了那样一场梦,此刻他实在生不出什么旖旎心思,伸手揽住那姑娘,却只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示意她起来。
“公子?”女子委屈道:“是奴家伺候得不好吗?”
李惜花笑了一下,淡淡道:“不关你的事,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眼前的美人似初荷落虹,抱了他满怀软玉馨香,可刚刚的话音仿佛从梦中逃窜进了他的脑海,挥之不去。
那个永远一脸淡漠的人说,他不配得到爱。
不是不能,也不是不想,而是不配……
李惜花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累了,累到再也无力做这些无谓的伪装。
“公子。”女子含泪欲泣,好不可怜。
然而李惜花只是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去吧。”
那女子眼见李惜花虽然言语轻缓,可眉眼间却突然没了一丝情意,于是只得收了泪,拾掇好自己的衣服,依依不舍着推门出去了。
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李惜花闭上双眼,原本微弯的唇绷成了一条直线。
他果然还是放不下,甚至连忘掉都做不到。
那夜他经脉寸断,凤玉楼等人将他救回时已是入气多出气少,他本该死去的,只可笑天意弄人,他费尽心思救出的那人终究还是死了,并且还是为他而死的,就死在他的面前。
凤辰夜被救回时也是身受重伤,或许是自知自己根本无法活着回赤魔宫,竟瞒着着凤玉楼,用毕生功力为他续接寸断的筋脉,并将赤魔宫宫主的信物交予了他。
当初他曾问过那人,为什么是他而不是凤玉楼。
那人回答说,他比凤玉楼优秀太多,只唯独心肠不够硬,少了上位者所需的杀伐果决的魄力。他希望李惜花能在凤玉楼的辅佐下,完成他的遗志,光复赤魔宫,杀回中原,报此血仇,一统江湖。
凤辰夜至死都不知道,他的这一席话被躲在屋外的凤玉楼听得一字不落。还记得年少时,自己常常对那人说,他会辅佐他一世,谁知最后竟成了一个笑话。
自那起,昔日手足一夕反目,加之赤魔宫受此重创后,上下人心浮动,有不少人觉得赤魔宫遭此劫难时,他却不知在哪个角落贪生怕死,反倒是凤玉楼帅众人抵挡正道。因此李惜花空有赤魔宫宫主之名,根本无法服众,赤魔宫内开始出现分歧,并且矛盾愈演愈烈。
而就在赤魔宫最危难的时候,李惜花很没骨气地选择了逃。因为他于凤玉楼有愧,也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做了不了赤魔宫的宫主,更因为他不愿再次利用森罗万象功掀起腥风血雨。
他表面上遂了凤玉楼的心意,于赤魔宫众目睽睽之下自愿担下了凤辰夜之死的这份罪责,将赤魔宫宫主之位拱手让给了凤玉楼,并归还了那把凤辰夜赠予他的刀。
凤玉楼亦表面上与他称兄道弟,装作不计前嫌放了他一马,私下里却逼他发誓,再不许踏入赤魔宫半步。
就这样,他在众人的唾骂声中,被逐出了赤魔宫。
从此,江湖上几乎所有人都以为那个曾在江湖榜上与剑圣平坐,一闪而逝的名字已经不复存在,却殊不知,这世上少了一个暗尊凤无赦,多了一个琴皇李惜花。
从回忆中抽身出来,李惜花自嘲般地笑了一声,起身拿起挂在一旁的衣服一件件穿戴起来。他手上动作不停,心中亦思绪纷杂。
在感情之事上,李惜花从来都不逃避,前提是那份感情只是喜欢,而非出自爱。
自古,历史总是在不断的重演。当年他的母亲因为痴心等一个人,最后郁郁死去,现在他因为一个人方寸大乱。
何苦呢?
虽然也知这世上并非没有真情,可他早就见惯了那些风月中的甜蜜谎言,亦见多了一厢情愿,求而不得,而这剩下的情投意合再被天意捉弄几下,便也所剩无几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个听起来十分完满的笑话而已。
更何况,他与那人同为男子,萧玄又已经倾心于唐梦柯,他还能怎么办?
与其困在这盘死局中,还不如做回自己的浪子,游戏人间。
他此生大起大落,世事又如此无常,指不定今日还在你面前谈笑风生的友人,再见便成了一抔黄土。
什么权利,什么武功?
到头来,还不如一坛子酒来得值钱。
李惜花推开木窗,晨曦驱散了所有的灰暗,在屋内洒落一片金辉。他迎着光负手而立,原本暗沉的眸子里沉淀下碎金,就这样望着远处站了许久,最后只轻轻叹了一口气。
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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