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剑:情为何物(1 / 2)
情之一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有人觉得它甜似蜜糖,亦有人觉得它苦涩难耐。究竟什么是情,又为何会突然爱上一个人?也许每一个人对它都有着不同的答案,但对于这两人而言,只能说缘分有时真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而就在玄霄终于向李惜花表明了心迹的时候,一旁识趣走开的玉无瑕则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寻了一块石头坐下。他将手中的斗笠放在一旁,垂眸陷入了深思。
依着方才所见,剑圣与琴皇之间分明就有些什么,毕竟剑圣都当着他和琴皇的面说得那么直白了,要真是没什么那才奇怪了。
其实他刚开始听了剑圣的那一番话后,着实被吓得不轻,倒不是因为这两人同为男子,而是他没想到剑圣此等冷心冷情的人居然也能说出这种话。
他先前还以为像剑圣这样的人是一辈子都不会有情和爱的,所以那夜他对那人说如果能遇见所爱时,并不期望他能理解这种感觉,可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莫非是自己的这番话点醒了那人,所以他才利用自己来找琴皇?
不过剑圣到底是真的对琴皇动了心,还是别有所图,他也摸不准。毕竟当剑圣说出那一番“肺腑之言”的时候,他差一点就被那看似情深的话给打动了,但回神后却发现藏在这一番话下的是谎言。那人不光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也隐瞒了自己与他之间的交易,表面上好像说得情真意切,甚至还自己揭穿了那个原本准备好的谎言,说并不是同情自己,殊不知这谎言的背后还是谎言,剑圣如此一来反倒让这个谎言看起来真实无比,若不是他就是这交易里的一方,几乎也要被那人给骗过去了。
千重阁是什么地方,能够镇住千重阁的人又岂是善类?剑圣既然隐瞒了身份就必然有他的打算,但真正的爱是永远不会建立在谎言之上的。
玉无瑕虽然也同他人一样无法理解两个同性之间会生出感情这种事,然而他都已经落到了如此地步,又有什么能力去置喙别人的事?再说,若是两个人真心相爱,若是能真的在一起,若是没有这些身份家世样貌的阻拦,若是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若是……
嫣儿没死。
思及此处,玉无瑕的神色突然变得黯然。那张仿佛烙在他记忆中的面容依然鲜活,一颦一笑都恍如昨日,可昨日就是昨日,已经逝去的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还清晰地记得他与嫣儿初见时的场景,那时嫣儿正挂名在寺中做俗家弟子。她那病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身体自小就不好,于是就在寺中静养,并不怎么见外人。而他会认识嫣儿,完全是一个意外。这事的起因还要从清水寺的主持与少林的关系说起。
清水寺是个并不大的寺庙,但这寺庙的主持却是少林方丈弘海大师的师兄,并且据说两人关系颇好。适逢主持寿辰,弘海大师托玉无瑕用紫金锻造了一柄禅杖预备送给他的师兄祝寿。因为玉无瑕早前欠过少林一个人情,于是就答应了。
那日他被玄机山庄内他那些所谓手足闹出来的腌脏事烦得厉害,就借了个送禅杖的由头准备出去透透气,送完后就在寺周围转了转。
清水寺地处深山,风景清幽秀丽,花鸟怡人,他走着走着忘了时间,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刚拿在手中把玩的一把银妆刀不知道被自己随手扔到哪里去了。这东西是他在来的路上从几个新罗国的商人手中得来的,当时看着稀奇,就顺手买来随便玩玩,没想到才没多会儿就被自己给玩丢了。不过他倒也不是特别在意,于是不急不慢地顺着原路回去,一边找一边继续散步。
也许算是天公有意成人之美,这东西恰巧被出来搜集露水泡茶的司徒嫣儿给捡到了,两人又好巧不巧地正好碰见。初见时他还以为自己的面具会吓到那名姑娘,谁知司徒嫣儿的身子虽弱,胆子却不小,加上鲜少见人,陡然间见了个长相怪异的外人竟然觉得十分新奇。两人兴趣相投,话语投机,聊着聊着就这样成了朋友。
自那以后起,玉无瑕总是偷偷往清水寺跑,他知道司徒嫣儿喜欢茶,并且收集了很多的水用以泡茶,比如旭日将升时花瓣上的露水,亦或是仲夏时分未落地的雨水,再或者落于寒冬时梅花上的碎雪。而他就摸着黑站在池塘边等天明,不顾寒意彻骨,不惜打湿衣衫,去采初荷上沾着的露水。
司徒嫣儿在得知玉无瑕喜欢铸剑后,自己亦是熬了好几个日夜,选他喜欢的白色捻着金线,编了许多个剑穗送他。
就这样,两人日久深情,玉无瑕却碍于自己的样貌,始终不敢捅破,可当司徒嫣儿知道后,竟是微微一笑,说她爱的只是玉无瑕,仅此而已。
这世间究竟有多少苦情的痴男怨女能熬到终成眷属,为何真心相爱却要生死相别?
为什么?
玉无瑕按着自己的心口,那里正痛得让他忍不住浑身颤抖。他永远都忘不了,暖春时分,他与嫣儿坐在院中品茗,那小丫头笑说她饮不得酒,只好以茶代酒来唱这近日听来的小曲儿。
记忆中,她拿着一只木箸,轻轻敲了一下茶盏,一面轻声唱道:“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歌声那样轻柔,如她一般温婉,絮绕在玉无瑕耳边,一缠就是一辈子。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他轻轻呢喃出声,幽幽唱道。
有些情,有些伤,是不能碰的,只要轻轻一动,就会顷刻间鲜血淋漓。他忽然捏紧拳头,深吸了一口,忍住自己几乎要冲出胸腔的悲痛,仰起头望着天空,然而眼睛却酸涩得厉害。
颓然地摊倒在石头上,玉无瑕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努力地想让自己不要那么窝囊,可是一种深深的绝望与无力就像无数的手,将他拖入深渊,无法超脱。
他已经分不清这究竟是伤心还是恨了。
地上的树影随着时间缓缓地移动,就这样过了许久,或许是一两个时辰,又或许更久,当李惜花与玄霄找到玉无瑕时,他已经躺在石头上睡着了。
一样的花丛深处,同样是风抚花落,但这些落花却像是为了埋葬这个痴人而来,沾染了他的悲伤,寂然飘零,落了他满身。
李惜花看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以前不懂这些人为何会如此,也不想明白为什么他们一定要执着于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容颜易老,人心易变,他本以为与其沉溺情爱伤得体无完肤,还不如做个浪子,不要为任何人停留。就像当年,如果他娘从不曾爱上过那个薄情的男人,也许就不会苦等得香消玉殒了。
而如今,他却只觉得玉无瑕可怜。
两人如此又站了一会儿,虽然并不想搅扰这人的清梦,但就这样放任他大冬天睡在石头上终归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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