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2 / 2）

凌玬眼含热泪，当即拔出随身佩剑来割破虎口，将血抹在唇上：“朕向众位父老起誓，决不伤无辜蜀人性命，但诛张辕及恶党！朕将爱蜀国如爱己国，待蜀民如待子民，如违此誓，天地不容！”

“陛下，需我等如何效力？”

“也不必你们再度上战场，与自己的同胞短兵相接。”凌玬微笑道：“你们谁有把握能说得动蜀营中的将校？哪怕是一个什长？”

其中一人应道：“要想说动张辕的爪牙不易，但要想说动咱们绵城的兄弟并不费劲。大家伙早就看那帮亲兵不顺眼了！”

“好，那你们趁天亮之前，再悄悄潜回营寨，小心行事，能劝动几人是几人。记住，务必有十全把握再干，万不可陷自己与同伴于险境，白白送了性命。”

“陛下放心。”

翌日清晨，凌玬集合全军，以前所未有的严厉声色向众将士约法三章：“第一，入蜀后决不允许伤害任何百姓，一旦有蜀军归降则视同黎庶。第二，决不允许奸||淫当地妇女。第三，决不允许掠夺任何财物。三条中但犯一条，定斩不饶！”

就在这一日，绵城驻军几乎全营哗变，张辕亲兵制之不住，反而尽数做了这些老兵油子们的刀下鬼。凌玬在这支绵城军的带领下，从此势如破竹，一路南下如入无人之境。

因着有他严明军纪的约束，“雍军爱民”的美誉在他们抵达锦都之前便已传遍了古蜀。古蜀各地叛军绝大部分一呼百应地策应雍军，主动替他打通了锦都附近多个重镇，大张旗鼓迎他入主锦都。

眼见形势江河日下，张辕心智渐迷，越来越疑神疑鬼、疯疯癫癫，看谁都以为他们要弑君，每天杖杀身边无数臣子、宫人、妃妾。终于在一天夜里，张辕的皇后忍无可忍，先是趁张辕熟睡之际将其缢死，尔后杀死他的所有子女和嫔妃，最后自己服毒自尽。

皇室彻底覆灭，锦都不战自破，凌玬就这样迈入了蜀宫的大门。

那是一座富丽堂皇到令他一个皇帝都震惊不已的宫殿。都说蜀锦值千金，在这座宫里，蜀锦卑贱得竟被当做铺地之用。

“古蜀不亡，真是天亦难容。”凌玬长长一叹。

他在张辕的御座上坐下来，发觉那龙椅竟如绵沙般柔软细腻。

雍国宣殿上的那张龙椅，用的是最坚硬的木质，冷冰冰的，任何靠垫坐垫都没有，任谁坐在上面，不到一刻，便只会觉得如坐针毡——凌玬甚至怀疑这就是他那死鬼父皇多年不愿上朝，宁可退居上元宫的一个原因。

可凌玬从没想过要改变这个祖制。因为皇位理当如此，岂能安逸舒适？

不敢多坐，凌玬很快便从张辕的宝座上下来。他的神色竟是比入锦都前还要凝重。

“来人，去把廖喜找来。”

廖喜正是那位当初受无期池鱼之灾，被责打后“叛逃”至张辕处通风报信的亲兵。

“末将幸不辱命，恭贺陛下。”廖喜端端正正向凌玬叩拜行礼，激动得双手直抖：“当初张辕猝然发难，人算不如天算，末将担忧至极，唯恐打乱了陛下的计划……”

凌玬笑着命他起来，“张辕的反应确是大了点，不过大也有大的好处，朕来此处与你重逢的日子，比预想中快了不止一倍。”

“是！陛下天纵英明……”

“可是廖喜啊，”凌玬的笑意未留片刻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越是快，朕这心里越是不踏实。一路行来，朕最大的体会便是，与其说是朕灭了蜀国，不如说是张辕亡了蜀国。”

“蜀地真是块好地方，朕做梦都想要的好地方。”凌玬轻轻攥着拳，“但，入蜀易，治蜀难。若朕不能实现自己的诺言，不能好好待这些质朴却剽勇的蜀民，他们就会像反张辕一样反朕。”

“陛下所虑，也是末将这些时日以来所思所感。”廖喜深以为然，很是为自家主上的清醒而庆幸。

“朕到时候会遣人来好好治理这方天府之土，不辜负它一番钟灵造化。廖喜，”凌玬转眸凝视着他，“朕希望你能留在这里，辅佐未来的州牧，你可愿意吗？”

廖喜怔愣片刻，数月所见，美与丑，善与恶，喜与悲，霎那间连成一片，在他眼前化作一副锦绣山川。

“末将愿意！”他单膝跪下，高声答道：“誓死为陛下守护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