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与灯依旧（2 / 2）

两人爬了许久许久才终于到了楼顶。

长乐扶着城头重重喘了几口粗气，喘着喘着竟突然笑出声来。

“子霄，你看我……都跟个老婆婆似的了。”

凌玧替她轻轻抚了抚背，“别急，你是大病初愈，自然体虚气弱些。”

长乐笑着摆了摆手，缓缓直起腰。“你不用安慰，我也就那么一说。况且……其实真要成了老婆婆，那又有什么不好。”

她回眸一睇：“我曾经最大的愿望，就是和你白头偕老。”

今夜也不知是不是因着她格外精心的梳妆，她的脸庞在夜色下美得惊心动魄。

凌玧情不自禁问道：“曾经？”

“是啊，”长乐收回了目光，望向楼外的远方，“那只是个梦罢了。你说过的，梦也该醒了。”

凌玧哽住了。面对长乐，他永远是这样进退两难。

“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愿为双鸿鹄，振翅起高飞。”长乐轻轻唱颂道，“我啊，从小让父皇惯出一副骄纵的脾气，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手，拿定的主意撞到头破血流也不肯后退。”

“子霄，你是我这辈子做过最长，也最美的一个梦，我却无论如何也想着把它变成真的。”长乐一直没看他，眼泪却终究静静地淌了下来。“我知道你有过爱妻娇儿，我也知道你恨晋国恨父皇，可那时我想，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是那样自信，我相信年长日久，只要我付出全部的真诚，就一定能换来你的心。”

凌玧苦笑道，“公主，那些确实不关您的事，是我解不开心魔，过不了那道坎。”

“我知道，我知道。”长乐于泪光中露出一个笑容，“子霄，就算我求求你，今天，别再向我道歉了。”

凌玧把到嘴的“抱歉”咽了回去。

“我们之间夹杂着鲜血和人命，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无望的。”长乐仰起头自失地一笑，“你心里的那道枷锁，是高氏和阿旻，我从前一直不明白，直到我失去了我的父皇和母后。”

“多么可笑，直到我失去了他们，才真正懂得你失去亲人的痛苦。”长乐的笑容惨淡至极：“可也是从那一刻起，我也戴上了同样的枷锁。”

“子霄，我知道我们再也没有可能了。”长乐用力吸了口气，“一直不肯屈服的，只有这儿。”

她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它不听话，我实在没有办法。”

凌玧沉默片刻，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公主，若您愿意，不如……”

“你不必再提和离的话，也不用想着送我回晋国。”长乐勉强一笑，“我早已经回不去了。我是晋国的叛臣逆子，也是雍国的孤魂野鬼。父亲不会要我，母亲不会要我，我知道你也不要我……但不是现在，至少不能是现在。”

她转过身凝望着凌玧，突然之间泪如泉涌，“子霄，抱抱我。”

凌玧心中一颤，不知她今夜为何脆弱至此，但心底却有一个强烈的声音在呐喊着——满足她吧，别留遗憾！

他沉默地伸出手，轻轻将她揽在怀中。

长乐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语道：“子霄，我的闺名，叫作阿元，因为我生在上元节。”

凌玧头一次知道这件事，想来这么些年也从未问过她是几时的生辰。

怪道她总是这样喜爱上元节。

“别叫我公主了，叫叫我的名字吧。”

“公主……”

“快点！”她用力地一跺脚，就像小女孩撒着娇。

凌玧只好没奈何地叫道，“阿元。”

“诶！”长乐笑着应了，把头埋在他肩上笑了好一阵，这才抬起头轻轻地说，“叫了名，就算是真正的夫妻了。”

“让我做最后一个梦吧。”长乐的声音里仿佛有无尽流连。她踮起脚，在凌玧面颊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吻。

“子霄，从今以后，我还你自由。”

凌玧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团红影霎那间自城头腾空而起，流星一般飞速地坠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