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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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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更, 一个从头到脚用暖裘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 闪身进了燕城郊外一座僻静的宅院。

立即有一条人影靠上来拢住她, 没头没脑地一阵乱亲。

那女人挣了两下,有些恼了, 用力一推:“你若就为这个火急火燎找我来,我可走了!”

男子这才放开了她,慢慢从灯下露出一双目光炯炯、鹰隼般的眼睛。“姐姐这话可真叫人伤心。从前……姐姐可不这么待我。”

女人没好气地掸了掸身上的雪珠, “屋里说话。”

男子一笑,揽着她的腰进了厅内,命下人又多添了些一笼炭火。

“黎昌君不是不知道, 皇上这些时日心情不好, 脾气越发喜怒无常了。我出宫一趟可是担着要命的干系,你若真心对我好, 就别这样戏弄于我。”

“还真恼了?”黎昌君笑着拉了拉她的手, 神色也正经起来:“若不是要紧事,我怎会不知道轻重?”

说罢从袖中掏出一封竹书递过去:“正为前线出了大事!”

女子接过书信,匆匆览毕, 花容失色:“那颜典之竟然如此大胆!消息可属实吗?”

“我安插在军中的人传回来的,说此事三军共见,断然假不了。”

女子气得一拍案几站了起来,“这厮屡屡坏我好事, 早就该千刀万剐了, 奈何陛下一味袒护!如今他里通国外, 难不成陛下还要纵容?合该是他死期到了!”

忽的转念一想, 她眉头又蹙了起来:“只是……如今他正在前线御敌,若单凭这些捕风捉影,陛下未必全信。更何况,若是杀了他,何人去对付赵无期那小畜生?”

黎昌君望着那女人,眼里露出一抹激赏:“不愧是陛下身边屹立不倒几十年的第一宠姬,夫人冰雪聪明,一下便想到了要害。”

这两人,男的是幽国远支宗室赵幸,女的正是幽帝赵硕的宠妃,灵姬!

说起这位灵姬,也委实是个心计手腕非凡的女人。十三年前她的儿子赵傈被无期毁伤了眼睛,照说本已彻底与太子之位无缘,连带着她也没了指望;可谁知十三年过去,她不但牢牢把持着后宫第一宠妃的位子,还时时撺掇赵硕动那废储立爱的念头。

这些年来,若不是颜祀一直力保太子,太子恐怕早就被灵姬母子吃的骨头都不剩了。可饶是颜祀如此受器重信任,近几年,随着赵硕年事日高,在灵姬没日没夜的枕头风下,为着储位之争,君臣之间也生了不少嫌隙。

“你少卖关子,直说吧,有什么计策,能在不令我前军吃败的情况下,一举除了颜典之,保我的傈儿登基?”

“夫人细看看这书上所述。赵无期既然同那颜典之百般暧昧,摆明了就是要拖到议和,否则何以解释他明明第一战就占尽上风,往后却不打了?你忘了,多年前在云霄山,便是颜典之同雍君媾和,自作主张划下疆界。赵无期一定打着跟他舅舅一般无二的主意。”

“你是说……”

“颜典之能和谈,咱们为什么不能?”赵幸森然一笑:“他们之所以到现在还僵着,不就是没谈拢么?我猜,雍国必然是要整个晋地。颜典之优柔寡断舍不得的,咱们舍了,一切不就水到渠成了?到那时候,我立下退敌大功,取代颜典之掌握军权,自然就能拥立你儿子为太子!”

灵姬脸上泛起了潮红,两只手交握在胸前,来回踱了两步,“就算摆的平赵无期,可要让陛下阵前换将撤了颜典之,绝不是靠你那眼线捕风捉影的几句话就成的。”

“这就是我今日找你出来商议的关节。”赵幸压低了声音:“这件事只有你办得,必要办到陛下心窝子里的痛处去。”

“你快说!”

“翻出从前赵无期的母亲同颜典之私通的证据来,呈给陛下。”赵幸嘴角边泛着诡异的笑意:“只要让陛下相信了这个,下面一切都好说。”

灵姬一愣:“可是当年她身边的宫人,一个活口也没留下啊……”

赵幸狞笑着只盯着她,一言不发。

灵姬反应过来了,也笑起来:“正是都死了才好呢。她身边的人是都死了,可是,但凡两人暗通款曲,颜典之那头难道就没有做事的人?”

“夫人一点就透,”赵幸捻着她的手慢慢揉搓:“这个人,夫人必能布置得周全。”

“正为着两人的私情,颜典之才肯冒着掉脑袋的危险,不顾陛下盛怒,将那小畜生放走,以致酿成今日大祸!谁想他二人干儿子便宜爹在阵前打个照面,就欲合计谋算,意图不轨!颜典之不但有暗中媾和之意,更想引狼入室,串通一气颠覆我大幽社稷!”

灵姬双眼放着光,竟是越说越顺溜,几乎就像亲眼所见一般。

“我的好姐姐,有你这样的妙人儿,我等何愁大业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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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硕将竹书扔还给黎昌君,哂笑道:“这都是敌人离间之计,亏你也拿它当个正经事来烦朕。下次遇事动动脑子,别听风就是雨的。”

赵幸连连应声,陪着小心笑道:“陛下教训的是,臣愚钝,胆子也小,只听到这样的传言就吓得整宿睡不着觉,唯恐陛下真的错托错信了人,白白断送我大幽江山。以臣之见,无风不起浪……”

赵硕摆摆手:“罢了。如今幽国上下,你瞧瞧除了颜典之,军国大事朕还能交与谁?此刻追究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啻自断臂膀。不必再说了。”

赵幸不再说下去,弓着身退下。

待人走后,赵硕的脸色却阴沉起来,闷坐了好一阵,心事重重地踱回寝宫。

灵姬迎上来殷勤地伺候他更了衣,这才柔声细语地问道:“陛下今日脸色不好,可是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吗?”

赵硕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怀里,闭上眼状似无意道:“若是你一直最信赖的人,你发现他可能背着你怀有二心,而你又一时三刻离不得他,你当如何?”

灵姬伏在他胸膛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妾不知是什么人有这样大的胆子——辜负圣恩,与禽兽何异?妾只知道,陛下是天子,这世上没有谁是陛下离不得的人。”

赵硕让她哄得满心熨帖,笑着摩挲了一把她的脸:“你啊,都跟你似的,朕还有什么烦心事可言?”

灵姬轻声问道:“究竟是何人惹得陛下烦心?”

赵硕此刻心绪稍定,满不在意道:“没什么。朝廷大事,说了你也不懂。”

灵姬轻轻一叹:“可巧,妾身近来也遇着一件烦心事,存在心里好些天了,一直不知该不该同陛下说。”

赵硕笑道:“怎么?傈儿又惹你生气了?”

“又与傈儿何干!若是为他,妾身也不这么左右为难了。”

“那你还能烦心什么?再不说,朕可不问了。”

灵姬又叹了口气:“前些日子,妾身宫里失窃东西,命人盘查了许久,终于发现是一名运送夜香的老太监,为着吃酒赌博,伙同了妾宫里的贱婢偷去的。”

赵硕困意上来,翻了个身:“就为这么点事?奴才不好,打死就是了,这生哪门子气?”

“妾身岂是这等眼皮子浅的人?只是当时为那奴才手脚不干净,怕有别的事,便命人去搜了他的房,谁知这一搜,竟搜出不得了的东西来了!”

赵硕有一搭没一搭地“嗯”了一声。

“几支首饰、好几封绣着内造织纹的绢帛,绢帛上似乎写了些私通外臣的言语……妾身吓得腿都软了,又怕陛下生气,又怕打草惊蛇让那外臣知道了,杀妾身灭口……”

赵硕忽的坐起身来,掐住她的下巴拖曳过来,两眼泛着幽幽的血光:“是谁?”

灵姬惊慌失措地摇头,泪落如雨:“妾身委实不知,那信上并未指名道姓,只称呼‘将军’……”

“信呢?人呢!”

灵姬赶忙翻身下榻,命贴身宫女去取了信,又命人把那内监领过来。

赵硕一把拽过书信,只看了两眼,便大吼一声,将绢帛从中扯断。那内监吓得浑身发抖,不等问便一五一十招得干干脆脆:“那是十几年前,奴才……奴才在永巷运恭桶时,收了那、那雍国夫人的钱财,替她送信到宫外,再接了颜将军的回信和财物送回来……别的财宝奴才都赌光了,只是这几样东西因是内造式样,奴才不敢出手,故而一直留藏着……陛下开恩!陛下开恩!奴才该死!奴才……”

赵硕闭上了眼,一挥手,立即有武士上来捂住太监的嘴将他拖了下去。

“贱人安敢如此!”

灵姬慌得跪在了地上,“陛下息怒……怎么竟然会是……会是她呢?妾身记得那女人性情很是刚烈……”

赵硕冷笑道:“你懂什么?若说她是寂寞偷情,朕倒不信。可你看这书上写的——‘愿奉箕帚,只求将军看顾我儿’!这贱婢为了她那小杂种,什么事做不出来?”

灵姬低头拭了拭泪:“原来如此……这倒也解了妾身多年的疑惑。当初,以颜将军对陛下之忠,何以执意要放赵无期归国。竟有这样一段根由。”

赵硕自榻上站起,缓缓走向壁边挂的天子剑,扶住了剑身。

“你是妇人,只知道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懂得前朝的暗潮汹涌。”赵硕猛地拔出剑来:“颜祀既然有了这样的心思,朕将数十万大军交在他手里与赵无期相对,岂非枕刀而眠?”

赵硕拖着剑在殿内来回踱步,喃喃自语道:“朕今日才算明白了……数年前打晋国打的好好儿的,怎么就对峙东城以致划山而治了?现如今他又给朕来个阵前按兵不动……”

灵姬站起身,慢慢靠过去扶住了赵硕的手臂:“陛下,既然颜典之不可靠,陛下需找个心腹可靠之人,才能保得我国祚不衰啊。”

赵硕沉吟良久,终于开口道:“传黎昌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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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幸带着幽君的圣旨来到了东城。

“主上何以突然如此心急,定要催逼末将出战?”颜祀接过圣旨,眉头紧紧攒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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