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

力挽狂澜(2 / 2)

加入书签

丫头虽小,倒是一副极聪慧的模样,麻利地给他倒了茶,又噼里啪啦报了一串菜名,甜甜笑道:“客人头回来,可别小瞧我。客人想用些什么,只管吩咐,我记得住。”

屋后掌柜的听到动静,撩帘迎了出来,却原来也是一女子,年纪不大,已做了妇人的打扮,向凌玧赔了笑道:“客人担待小女顽劣。”

凌玧摆摆手笑道:“小妹子很是乖巧,倒强过我家弟弟妹妹多了。烦请掌柜来一碗羊肉汤,一个火烧馍。”

掌柜拍拍小女孩的双丫,女孩蹦蹦跳跳自往后厨去了,远远还能听见她清脆的声音:“一碗肉汤一个馍!”

店中没什么人,掌柜也不忙,又见凌玧不过一个清俊少年的模样,乐得与他随口攀谈。凌玧便问道:“这条路上来往商旅极多,掌柜为人和气,怎么不见生意大红大火的光景呢?”

他问的小心,掌柜的倒并不忌讳,爽朗一笑道:“不瞒您说,妾身一家子遭了兵祸,逃难至此,只馀一个小女儿为伴。为求生计置了一个小店,原本也不是图财的,更怕我们孤儿寡母过分招摇了惹出是非,故而从不主动吆喝生意,连饭菜都只是做的平平淡淡。有愿意上门来的客人,我见是安分可怜人,便多加些斤两也就罢了。是以我这儿客人虽不多,却做下不少熟客呢。”

说着话,小女孩已摇摇摆摆端着汤和饼来了。凌玧赶忙起身接过,就着热腾腾的雾气便喝了一大口汤,又咬了一大口馍。味道果然寻常,但尝得出料下的又鲜又足。

凌玧吃着饭,好端端地,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哟,这是怎么说?”掌柜的本待问问他饭菜是否称心,再不想他有此情态,唬得连忙掏出手巾递过去,“我看小哥这么轻的年纪独自在外,可是想家了?”

凌玧胡乱擦了擦脸,用力一吸鼻子:“不瞒夫人,我本也算生在小贾之家,可是爹去晋国做生意,这一去就大半年没了音信。母亲、弟弟妹妹们都苦盼着父亲回来,眼看着家里余财将磬,就要揭不开锅,母亲打发我去晋国寻找父亲。可我们一家除了父亲谁也没出过远门,我到了边关才知道,原来过关是要文牒的。我从家到这里已将盘缠用的差不多了,身边只有一匹好马……”

说着竟是站起身,端端正正向掌柜的一揖:“小子有个不情之请,将我的马典当与夫人,可否请夫人资我一匹骡车,一份文牒出关?若我有幸寻回我父,日后必以重金回报!若我一月不回,夫人可自行处置我的马。这马听父亲说价值千金,算是我们家镇宅之宝了。”

凌玧这番话,在方才吃饭时便已在心里盘算得周周全全。眼见这妇人心善又大方,遂故意先示弱令对方以为要求施恩,却在开口时又提出以马典当,无论她是否相信马值千金,也定然乐得卖这个人情。殊不知凌玧此刻愁得一是无文牒,二便是马不好处置,典了马于凌玧而言实为一举两得。与她定一月之期,却是唯恐她当下变卖了紫骍,若让有心人瞧出来,反倒容易暴露行踪。

然而凌玧没想到的是,这女人怔愣片刻后,爽快答道:“这值什么!文牒的勾当,我也不是没替客人做过。小哥既急着寻父,岂能没有好脚程的快马?又是祖传的宝贝,典当什么?今晚我去弄文牒,再送小哥一贯盘缠,小哥明日只管启程。回头再路过我这里,照顾照顾生意便是情义了。”

再不想遇到的是个风尘女豪侠,凌玧听了她这光风霁月的一番话,脸霎时涨得通红。掌柜的还以为是他后生骄傲腼腆,羞于受恩,又很是着力劝了几番。凌玧连忙道:“千里寻父不是一两天的功夫,快马固然好,只恐反不及骡车耐力足。还是马换了骡车的好。照料这马费草料的紧,还是我方才的话,以一月为期,若我未归,掌柜便卖了它罢。”掌柜还要劝时,凌玧斩钉截铁道:“您若是不依我,那我也不敢烦劳您辛苦,这便走了。”

就这样,凌玧神不知鬼不觉地身着布衣、亲赶骡车混出了虎牙关,到了路上才发觉车上的草垛子里塞了一贯钱并一包甜糕。

骡车的速度极慢,照这般下去别说十日,就是旬日恐怕也到不了梁都。就在凌玧打算再想法子骡车换马的时候,他目下所处的宛城,大小酒肆里已传遍了“雍军大败于洛邑,正于晋军追击下一路向西溃逃,不日将至宛城”的消息。

凌玧大急,知道此刻是要命的关头,再也顾不上小心韬晦,当即将骡车并剩下所有盘缠换了匹马,往洛邑方向狂奔而去。

当他终于赶到雍帝凌慑大营时,已是满身污秽面目乌涂,险些还没见到父皇便被当做哨骑斩杀。一路溃逃的雍军如同惊弓之鸟,根本不听他声嘶力竭的怒吼,还多亏老将裴翼远远瞧着不对赶了来,这才免了一场惨剧。

裴翼拨开士卒的手,上前以袖覆面,用力擦净凌玧的脸,突然跪下抱住他嘶声痛哭起来。哭得凌玧方寸大乱,颤声问道:“裴老将军,莫非父皇……”

裴翼拍着他的背哽咽道:“苍天有眼,我大雍国脉不断,国运有望!太子殿下原来尚存于世。”

凌玧眉头一皱,约莫猜到了首尾:“请将军速引我觐见父皇!”

当凌玧终于见到他朝思暮想的父皇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凌氏是各国皇族中出了名的好容貌,而今不过三十五岁的凌慑正值盛年,原本一袭乌发如墨,煞是英伟不凡;谁知目下却已鬓染霜雪,憔悴枯槁,仿佛老了十几岁。

“父皇!”

“主上,太子好好的啊!”

凌慑猛地从帅位站起,身形晃了几晃,一旁的侍从连忙上前要扶,皆被他一把甩开。凌慑踉跄着奔下来将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的儿子揽进怀里,哆嗦着嘴唇,半晌才发出声来:“玧儿!你没死!你没死!”

凌玧哽咽着伏在父亲肩头,这么多日以来的忧思恐惧此刻如洪水般席卷全身,震得他整副骨架都在颤抖。“父皇,儿臣没死,弟弟妹妹们都好好的,七弟出生了,很是康健,只是母后她……”

凌玧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讲了出来,末了含泪仰望着凌慑道:“父皇,儿臣知道,定是叛贼与敌国勾结才陷父皇于如此倾危之地,想必也是他们有意散布了儿臣们俱皆死于宫变的流言。只是父皇如今若不速速振作杀回咸都,恐怕兄弟姊妹们皆难逃一死。”

凌慑扶住儿子稚嫩的肩头站起身,再看向凌玧时,目光中半是哀怜半是萧索:“玧儿,朕无颜啊。论杀伐决断,心志坚毅,朕竟尚不如你一个稚子。”

凌玧用力摇头:“正因心中一直以父皇为赖,儿臣才能拼了力气来到这里啊!父皇是雍国的天,儿臣等皆翘首以盼父皇王舆回銮!”

一旁的裴翼同样心旌激荡,单膝跪下高呼道:“叩请王舆回銮!”

凌慑连忙扶起爱子与爱将,一瞬间所有的热血都回到了胸腔里:“事不宜迟,现在就拔营,把辎重粮草全部丢给晋军,朕只要快!务必一昼夜内穿过宛城,直扑虎牙关!”

走出大营时,凌慑紧紧抓着儿子冰凉的小手,眼里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寒光:“朕要他们,统统给梓童抵命。”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