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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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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转眼到了十一月,我干粮用尽身无分文,只得乔装成乞丐,浑身上下只剩一件破袄,使劲浑身解数活命。

……最后还是没逃过腊月里的东昌之战。

原因无他,正是在临清遇见了嘉言。

那时的临清大雪纷飞,被烧毁的小巷露出断石,白雪被人踩的脏污。这里在城边,是城破时损毁最严重的地方,论说流民早已逃空不应该再有人,我心下一沉,要知道逃难半年多,烧杀抢掠的事遇到不少,所有偏僻的角落都藏着一桩桩血债。

我循着脚印走了几十步,拐进一处深巷。巷子两边民居错落,还搭有篷板,光从缝隙落下,阴暗中正好斑斑驳驳照着一滩血,血还是热的,赤红色,融了大片新雪。

我迟疑片刻从腰后抽出短刃,贴着巷壁潜入。

巷子深,那群歹人已经把猎物追上,爽快之余嗓门高亮,我隐身走了一半,秽语就飘进了耳朵。

黑暗中歪歪扭扭投着五个人的影子,两个人蹲在一旁望风,另两个人踩着姑娘的手腕,为首一个胖子正乐颠颠地解裤腰带,露出白生生的圆屁股。

五个人太多,稍有不慎我恐怕也要折进去,正进退两难,我左右瞄了一眼,正巧看见旁边泥里反着亮光……像是什么东西碎了,水晶?琉璃?罐子?玉饰?不,我后知后觉醒悟过来,这是一盏灯。

薄薄的琉璃玉琢成漂亮的花瓣,就算碎了,这般成色和做工也十分好认。

云梦?

曲竹衣常挂在嘴上的话是:云梦师妹什么都好,就是太天真了。闲下来还说这么纯净的小人儿,让谁都想捧在手心里宠着,放在心里面疼。

也不是的,世上总是会有心狠手辣的人,喜欢看美丽的东西破裂,干净的东西染污。

十三岁时望见的雪树飞花,天光湖色——唯一留给我的一份桃源向往都葬在了这场战乱,毕竟世道艰难,有些怨怼一旦沾上,愿想、温情都再难在心里扎根。不知道有多少人,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我不知怒从何起,等醒过神来匕首已经插进胖子的心口,鲜血四溅,我利索回身,抬手挡住铁刺,发动铁索捆住偷袭者的脖子,一拉一拽,长刃送进去,向下划拉出一地肠子。

他们的眼中满是惊骇,平添了几分无辜,好似我才是罪恶滔天的恶人。我看着好笑,身体在流血,大概又多了几个窟窿,可是并不痛,就连情绪都被冻结,我无悲无喜追上他们,将最后一人劈倒在深巷口,等我踉踉跄跄折返,蹲在姑娘身边端详许久,眼睛酸涩,才从冷硬的心里涌起一丝庆幸。

我认得她。

浮生树一面后会武也曾遇到,这不到两年的光景里交集太多,她无论在哪总是一身朝气,恨不得身先士卒杀个痛快。怎么……都不该是现在这幅模样。她气如游丝地躺在地上,唇角还有血痕,衣衫半褪,露出的脖颈和肩膀满是青紫,这都是小伤,最重的是被打断的小腿,加之内力紊乱……能撑到这里已是强弩之末。我哆哆嗦嗦地解下破袄,将人裹在怀里。

温暖让她动了动眼球,不自觉地朝我怀里钻。

“醒了?”我哑哑地问道,喘了口气,从烧毁的巷子中走出来。雪簌簌落下,临清城一片肃杀。

她没有答我。

“放心,那群畜生没做什么,我也将他们全杀了,你若觉得难堪,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断然不会给任何人说的。”

“……”

“你可能不记得我了,可我认得你。”

她静静地听我说,许久伸出手来,惶惶地攥紧我的衣襟。

她肤色白,衬着腕子上的乌紫更显可怖。

“疼么?”

我把她向上托了托,让她能靠着我的肩。她扭脸埋进肩窝,手从衣襟摸索着搂住我的脖子,软软的身子颤栗许久,才细细说了声:“疼……”

我抱着她,像捧着一片纯雪,和临清满城飞雪一样单薄冰冷。

“……就不疼了。”

我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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