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琵琶（1 / 2）

宜风坊和淳风坊的交界，深巷处传来依稀可闻的笑语和歌声。垒得高高的墙角栽种着大片栀子花树，玉白色的花形像倒置的铃铛，和着庭院内彻夜不息的烛光酒色，传来若有若无的芬芳。

“主家盛时欢不极，才子能歌夜未央”，当白日的喧嚣褪去后，洛阳城的真相——那日复一日子夜宴歌的狂欢才正要拉开虚垂的帷幕。

“之前我就想问了，这么小的女孩子，是怎么从长安来到洛阳的？还有那片羽毛，哪儿来的东西？”娄思夜压低了声音打量四周。

“是个不靠谱的客人留下的，还一个劲儿地自说自话。偶尔也要考虑考虑别人的感受吧，术师什么的……我只是个商人啊”。

凤凰的幻影没入明义坊乌漆的大门中，直到火焰凝成的光轨已经烟霭一般消散，四人盯着青铜门锁面面相觑。

谢承音有些傻眼，下意识向娄思夜求助：“这下要怎么办，就这么回去吗？”

“看着我也没用，就算有刀也不能堂而皇之地破坏门锁吧谢家小姐！”娄思夜断然拒绝。

云韶不动声色地想了想：“当然不能回去，羽毛已经用过一次了，谁知道明天再来还会不会有引路的凤凰。明义坊内的面积可不小”。

他的眼神向上瞟去，似乎在丈量墙顶与地面的距离，随着长眉一展和快速闪过的笑意，突然拎起黄衫女孩子的衣领，足尖虚点，踏在坊门前的石兽上借力跃起，站定时已在高墙上。

“宵禁出街还可以用城防的借口混过去，私闯市坊——现在连我也要跟着犯禁吗？”感觉到衣袍传来轻微的下坠感，娄思夜回头正对上一双灼灼发光的浅棕色眼睛。

“你这样让我很为难诶云公子。”跟话语中的无可奈何相反，少年年轻的脸上分明是洋溢的惊喜之色。他揽住谢承音后退两步，借着冲刺的惯性轻巧地越墙而过，落在地上，冲着还站在墙头的云韶勾指头挑衅。

“娄小将军好功夫，”七个字，四个都说得心不在焉。

“没、没了？我可是没有借力就跳过去了啊……”娄思夜本以为会得到更加真诚的夸奖，对少女的敷衍很有些不满，低声抗议。

娄小公子的不满其实来得很有道理。

稍微久一点时间之前，当金吾卫内部掀起一股巡街时当众英雄救美的比拼潮流，并以哪个人获得的香囊、手帕最多，哪个人救下的美人质量最高为判断标准，就连众人出场和退场的英姿也要连带着品评一番时，他也跟着凑过一阵热闹。

而被他帮助或者救下的那些小姐们，大眼睛总是泛着盈盈欲滴的水光，身子总是尽可能地颤抖着，站不稳着往他怀里钻，青葱般的小手捧着胸口，喘息急促得像快要昏死过去。

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他刚从黑帮劫匪手中把人质解救出来，万万想不到不过是帮忙捉回来一只脱缰的京巴犬而已。

事实上，小京巴一听到主人的声音，转身回奔的动作比娄小公子迅捷多了。

而每每当他转身要离开时，小姐们又会死命拽住他的衣角，七手八脚地把香囊往他兜里塞，涂着丹蔻的长指甲刺进肉里，凶残得跟方才泫然欲泣的娇柔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娄思夜很快就对这幼稚的少年游戏失去了兴趣，不过眼下，他倒是不由自主地有些怀念起那些被爱慕冲昏头脑的姿态来。

黄衫女孩的呼唤声很快响起：“凤凰往那边去了，谢姐姐我们快跟上！”鹅黄的衣袍在月色中翻飞起伏，下摆几与幽深如墨的黑夜融为一体，追逐着火凤向北而去。

他们穿过宁静的街道，隐秘的拐角，穿过一座又一座宅院，穿过秀雅的月陂堤岸，中途还又翻墙闯了一回官衙，奔跑带起的气流才堪堪停歇。

宜春院北隅的角落，蒙着一层尘霜的仓库出现在眼前。

“这是哪里？我应该是第一次来吧？”女孩子的声音充满疑惑，橘色的轻薄幻影停留在她指上，羽翼向前舒展的姿态引导她伸出手——向泛着冷色青铜光芒的仓库大门伸出手。

他们突然听到天空中传来一声清厉的啸叫。

女孩子的动作似乎成为某种开启机关的钥匙，以手指接触的地方为起点，木门上裂开一道横贯的缝隙。耀眼的白光自下盘旋而上，拉扯鹅黄色的身影向裂缝后的深黑空间奔去。

与此同时，猛禽的身影也随行而至。

娄思夜还沉浸在英雄救美的往事中意犹未尽，所以手往腰间一模，当仁不让地抢着往上跳。再落地时却神色惊诧，龙雀好端端地呆在刀鞘里，根本没被□□。

黑影直直地谢承音扑去，速度迅疾如风，转眼已到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