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一）（2 / 2）

此刻，一个窈窕的红衣女子蹲在地上，双手捧着一只鸡蛋模样的不住闪光的东西，一边拿手小心的敲它，一边侧耳凑过去倾听，嘴里连连道：

“诶，怎么回事？怎么不停的发光？”

没有人回应她，女子便转头，理所当然的道：“小绿，你知道这怎么回事吗？”

半响，一只通体碧绿的小乌龟从墙角懒洋洋的爬了出来，磨磨蹭蹭的爬到她脚边，探头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小小的绿豆眼眨巴了两下，哼道：

“不知道，八成要化形了吧。”

女子一听，高兴的捧起那枚“鸡蛋”，放到嘴边亲了亲，欣慰道：

“我明白了，这几年因为没有灵气，他生长的慢，一直没办法醒过来，现在灵气回来了，他自然要醒了。”

鸡蛋抖了两下，发出更亮的光，似是在回应女子的话。

小乌龟冷哼着转过身去，怒声道：“厚颜无耻！连一只蛋都不放过！”

红衣女子转身，露出一张十八、九岁的少女的脸。这张脸无疑是动人的，肤色白皙细腻，比剥了壳的鸡蛋还要光滑，双目乌黑圆润，红唇微嘟，透着一股无辜懵懂的味道，总之，是极美的一个女子。

此刻，红衣女子蹙眉捏着小乌龟的壳站起身来，缓缓道：“咦……我好像听到有人在骂我？”

小乌龟抖了抖，忙拼命的摇着小脑袋，换了语气道：“没有，没有……你听错了！”

女子冷笑：“说起来，你的伤早好得差不多了，今日怎么不见你化成人形？”

小乌龟缩了缩脖子，气咻咻道：“老子才不要化形，你这死女人不安好心！老子每次化形，那个疯女人就要来害我，我如今重伤未痊愈，何必作死。”

女子微微一笑，慢悠悠道：“……是么？”

话未落地，猛地松手，小乌龟便尖叫着向地上摔去，眼看着就要“壳碎龟死”，蓦地，半空中，一阵绿光划过，那小乌龟化作一个十七八岁的绿衣少年来，眉目灵动如画，黑发垂散在胸前，在发尾的地方微微打了个卷，看上去多了几分倜傥不羁的味道，端的是一幅俊俏的好相貌。

此刻，少年睁圆了双眼恶狠狠的向女子瞪来：“你想摔死老子？！”

红衣女子还未开口，少年蓦地见了鬼一般看着她身后，双目圆睁，里面流露出惊惧之色，结巴道：“糟……糟了……”

女子回头，正正对上一张苍白的，面无表情的年轻女人的脸，女人的双眼无神的瞪着绿衣的少年，良久，缓缓咧开一个渗人的笑：

“龟……龟甲……”

红衣的女子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这张脸，无论她看多少次，还会在下一次再见时悚然而惊，倒不是女人的这张脸有多难看，相反，这女人有一张极其好看的脸，衬着她一身仙气飘飘的白裙，说是天仙也不为过，可惜的是，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呆滞无神，鬼气森森的样子，很多时候一眼看过去，让人立刻便以为自己见了鬼。

白衣女人喃喃的说着，倏地探手，毫不怜惜的重重抓向少年身上绿色的衣袍！

少年大叫一声，一个闪身，穿过透明气泡消失了，白衣女人想也不想的追了出去。

气泡内一时安静了下来，红衣女子微微叹了口气，司空见惯的走进角落的一间屋子，将门合上，往床上一躺，闭眼补觉了。

她的房间外面，那枚圆溜溜的，被众人遗忘的“鸡蛋”，静默了一阵，似乎在积攒力量，猛地爆发出一阵更亮的光芒来，然而，那光芒只维持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又黯淡了下去，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碰”的一声，气泡剧烈的晃动了一下，一个绿衣的身影气喘吁吁的窜了进来，一张脸涨得通红，大吼道：

“臭叶子！你给老子滚出来！”

“咚”的一声！角落的房间被人从里面用力打开，红衣女子蓬头垢面，一幅美梦被人打扰的样子，浑身低气压的缓缓走了出来，眯着眼瞪着嚣张的少年：

“怎么你的龟壳还在？”

少年怒道：“你这狡猾的女人，见天的算计我！”

红衣女子眼神逐渐清明了一些，淡淡道：“我算计你？你还有没有良心，是谁当初装作受了伤后，装乖卖萌把自己当做普通小乌龟，厚着脸皮求我搭救的？”

绿衣少年哼了一声，不说话。

红衣女子继续数落着：“是谁伤好了还厚着脸皮死活不离开，硬是在这水境里蹭吃蹭喝蹭了三年？”

绿衣少年理不直气不壮的道：“是……是小爷我，怎么着吧？”

红衣女子微笑，从袖中拿出一件牛角状的东西，在少年脸前晃了晃：

“很好，还不是完全无可救药，看，我把你刚才说的话都录下来了，你以后可再也不能抵赖了，就老老实实的跟着我还债罢。”

说着，兜头扔了一堆红的，白的衣裙到椅子上，轻松道：

“这是我和姐姐昨日换下的衣服，你现在就去洗罢。”

少年忍着气，冷着脸不情不愿的捡起衣裙，正要离去，红衣女子又凉凉的嘱咐：

“记得，我和姐姐的衣服不要混在一起洗，免得互相染了颜色。”

少年猛地转过头来，怒声道：“你不要太——”

女子随手从袖中抽出一支含苞待放的菊花，在鼻尖轻轻嗅了嗅，疑惑的眨眼，好整似暇道：

“……怎么？小绿还有什么事吗？”

少年猛地抖了抖，往后退了三步，警惕的瞪着她手里的菊花，仿佛那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拿走！不要把‘醉卧东篱’用在我身上！我，我这就去洗衣服！”

女子点头，赞道：“乖，小绿真是个好孩子。”

等少年勤勤恳恳的洗完衣服，又任劳任怨的做好了一桌晚饭端上来的时候，水境晃了晃，白衣女子姿态优雅的走了进来。

少年登时僵直了背，紧紧盯着白衣女子的神态，直到确定她此刻双目有神，神智正常之后，才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道：“菡姐姐，你回来了？”

白衣女子看了眼桌上的饭菜，笑了笑，眉眼温柔的道：“又辛苦小绿了。”

说着，她眼神扫视了一圈，奇道：“小叶呢，还没睡醒么？”

小绿翻了个白眼：“那个不怕饿死连嘴都不张的懒女人，刚醒了一会儿，这会又去睡了！”

“……诶，怎么，我好像又听到有人在骂我？”

房门打开，红衣女子懒洋洋的走了出来，看了少年一眼，拉开凳子坐下来，浅笑道：

“菡姐姐，你这一下午去哪儿了，怎的现在才回来？”

白衣女子高兴道：“我没有走远，方才在下游见到一些新品种的菊花，便采了一些回来，等下给你看，你一定喜欢。”

红衣女子微微一笑，笑容里多了几分真挚：“多谢菡姐姐了。”

想了想又道：“菡姐姐，水境里的食材已经吃完了，咱们得抽时间去采购了。”

那叫菡姐姐的白衣女子点头，自然而然道：“那等下我们便还去松山镇吧。”

红衣女子夹菜的手顿了下，若无其事的点头：“好啊。”

漆黑的夜里，横跨松山镇的那条长河寂寂无声的流淌着，没有人注意到，在水底，一个肉眼无法看见的水境正在快速向镇中心移动着。

良久，水境停下，红衣女子从袖中摸出一片薄薄的透明的东西往脸上一盖，再抬手时，已经成了一个面色平庸的中年女子模样了。

“菡姐姐，你在这里等着，可别再上去了，省的再制造恐慌，要是引来修士就不好了，我和小绿去去就回。”

“好，那你们注意安全。”白衣女子柔声的嘱咐道。

尽管已是夜里，但这松山镇依然十分热闹，街上的人流并没有散去，两人慢慢的走着，路过一间幽僻的房子时，女子的脚步微微顿了顿。

少年转头，见房子的木门很旧，上面落满了灰尘与蛛网，但隐约可见门上的木牌上写着“祛魔安祟”几个大字。

他疑惑的扭头看女子：“……怎么了？”

女子摇摇头，加快步子向前走去：“时间不早了，咱们快点，别让菡姐姐等急了。”

两人采买了一些日用品后，又拐进镇中心一间叫“飘香居”的客栈，打算打包一些现成的吃食回去。

等待的时候，二人刻意挑了角落里不引人注目的位置坐了下来。

旁边桌子上围坐着几个负剑的男子，显然是仙门百家的修士，他们一边吃吃喝喝，一边小声的聊着天。

“唉，说起来，那阮明舒也是一代天才，就那样死了，当真有些可惜呢。”

“啪嗒”一声，红衣女子的茶杯掉在了桌上。

“？”

小绿疑惑的看过去。

红衣女子若无其事的换了个杯子斟满了茶。

“你这话说的，若不是他那样的天才，咱们谁去献祭也救不活那阴阳木啊，那修真界直到今天还是没办法修炼呢，你说是不是？”

“而且阮明舒自己做错事在先，连他自己都认了，自古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之事，你又何必替他可惜？！”

“你不舒服么？”小绿奇怪的看着红衣女子苍白的脸，语气带着一缕担忧。

女子怔怔的摇了摇头，一口气将杯子里的茶水灌了进去，却没想到那水太烫，一时间猛烈的咳嗽起来。

“你……”小绿气急败坏的坐到她旁边，一边给她捶背，一边没好气的骂道：

“喝个水也能呛到，我看，赶明儿个不如让菡姐姐给你造一个新脑子换上去吧！”

女子难得的没有还嘴，只是垂着头不住难受的咳嗽着。

旁边的食客仍在继续聊着：

“再说了，若不是阮明舒献祭了阴阳木，我看林老祖说不定还不会出来呢！现在点苍山有那尊大神坐镇，仙门百家就是加在一起也惹不起，唉唉，只希望他老人家千万别找咱们算账就是了！”

“咣啷”一声，这一次，是小绿一个倒栽葱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摔得不轻，他嫩白的额角都磕出血来了，却浑然不觉，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起来，手脚不稳的窜到隔壁桌旁，一把揪住那说话修士的衣领，红了眼眶吼道：

“你方才说什么……林老祖？哪个林老祖？”

“你干什么？快松手！”几个修士起身，拔剑大喝道。

小绿浑然不觉，一挥手，几人的剑同时折断，他浑然没有看到几人恐惧的眼神，只是狂躁的道：

“问你话呢！快说！”

一个修士战战兢兢道：“你……你不会连林老祖都不知道吧？就是，就是点苍山的创派祖师林悯，林老祖啊……”

“……当真？！”小绿的手颤得厉害。

几个人畏惧的点头：“千真万确！前……前几天便传开了，那位何等身份，我们怎么敢拿他老人家来开玩笑？！”

小绿松开手，失魂落魄的转身便向外走去。

红衣女子忙追了上去，在门外拉住了他：“你去哪儿？”

小绿怔怔道：“他……他回来了，我要去找他……找他……”

红衣女子深深地看着他，也不问，良久，缓缓松开了手，轻声道：“你保重。”

小绿扭头，惶恐的看了她一眼：“……你知道我的身份？”

女子转身，缓缓走远：“不想知道，也没有兴趣，不过，你走了，水境里宽敞许多，我很高兴。”

少年怔怔的看着女子窈窕的背影远去，半响，蓦地跳起来暴躁的骂了一句：“冷血的死女人！”

回到水境的时候，白衣女子尚未入睡，正坐在书房的桌子前摆弄几根铁丝，她的手指十分灵巧，不过是几下的功夫，一件小巧精致的护腕便做好了，对着红衣女子温柔的招手：

“叶儿，快过来，我又给你做了一件护身的暗器，快来试试。”

红衣女子走过去戴好，好奇的摸了摸：“菡姐姐，这个又要怎么用？”

那菡姐姐边耐心的解释道：“这几年你失了修为，又不愿意炼尸，修为一直没有大的长进，以你的身份，将来出了水境定然危险，这个东西能在危急时刻自动吸收天地灵气，化为“气针”射向敌人，伤人于无形，不过，它的杀伤力有限，最多只能制住敌人，却不能立刻杀死他。”

红衣女子放下衣袖遮住了这保命的护腕，缓缓握紧了菡姐姐的手，道：

“姐姐，我带你上去吧，这水境虽然安全，可是，咱们总不能一辈子生活在暗无天日的水底下吧？”

白衣女子抽回手，偏过头去，目光有些慌乱的道：

“叶儿，你今日是怎么了？原先不是说什么也不出去么，怎么现在想通了？”

小叶苦笑，顿了下，道：“原先……我总是害怕被人找到，如今，我什么顾虑都没有了。”

“再说了……”她从袖中摸出那张透明的薄膜，晃了晃：“不是还有这个么？有了它，咱们不怕被人认出来。”

白衣女子颤了颤，咬唇：“不，不行……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