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2 / 2）

林悯一眼看去，登时僵在了原地。

“暖儿……？”

他死死的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小小声的，小心翼翼的呼唤那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名字。

然而，无论他呼唤多少遍，那红衣的人影始终无声无息的歪着头，不给他任何的回应。

“可惜你来晚了，你的妻子……已经死了呢。”袁烈缓缓的说着，掐住女子的下巴，让那张秀丽的脸颊彻底暴露在月光下。

“她死了，从今往后，你便是长长久久又如何，哈哈，林悯，你倒是说说，这一场，我们到底谁赢了？”

“……死、了？”林悯直直瞪着了无生气的女子，惨白着脸慢慢的重复着，蓦地一弯腰，一大簇鲜血直直喷了出来。

“师祖！”

“林老祖！”

众人纷纷担忧的低呼，原先亲眼目睹叶暖惨死过程的仙门百家面面相觑，皆在心底喟叹忧心：到底还是知道了……

众人原还心有灵犀的想着，等大战过后找合适的时机告诉老祖此事，以免他分心，却错估了袁烈的无耻，那魔头分明是想借叶暖的死打击老祖，好反败为胜。

“老祖当心，这是那魔头的诡计，您老人家千万不要上当！”有人着急的大声道。

林悯早已充耳无闻，缓缓抹去唇畔的血痕：“把暖儿还给我。”

袁烈笑：“你想拿回你的妻子？好啊，只要你现在在我面前自断心脉，我就把她还给你。”

林悯一言不发的挥剑攻了上去。

袁烈腰部硬生生挨了一剑，却也闪身避了过去，他抹了把伤处，就着月光看着那抹刺红，冷笑道：

“看来你也不是多么在乎她，既如此，这女人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说罢，双手笼出一大团魔气重重击向叶暖。

“不——”林悯张大了眼睛哑声嘶喊。

却无论如何都来不及了，眼睁睁的看着叶暖的身体化作千万点白光，在空中徘徊了一阵，转瞬消失在夜风中，干干净净。

林悯踉跄了一下，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便在此刻，耳畔隐隐传来焦急的呐

喊：“师祖……小心——”

他怔怔的转头，便见一柄寒气森森的长剑直直向自己眉心而来！

他本该反击的，可是，不知为何，他无法动弹，脑中铺天盖地的都是一个声音：她死了……她死了……

“阮师兄！”

眼前白影一闪，一个少年的身影飞速挡在了林悯面前。

袁烈冷冷一笑，长剑毫不停留的直直向着少年的眉心刺去，收拾了这个自己跑来送死的，以林悯眼下的状态，下一个很快便轮到他了。

只是，剑尖刺入少年眉心的瞬间，一个童稚的，焦急的声音飞速道：“哥哥！不要！”

……是谁？

恍惚的，遥远的回忆从脑海深处铺天盖地的翻卷而来：

“哥哥，别的人都有爹爹和娘亲，那我们的呢……”

“哥哥，我今天又学了一个新的法术……”

“哥哥，我要快点长大，和哥哥一起伏魔……”

袁烈手一抖抽回长剑，毫不理会碰的一声倒在地上的飞流，只是颤抖着转过身去，不可置信道：

“……小真？”

几米之外，一个七八岁的男童，站在人群最前面，熟悉的面容，却用复杂的，疏离的，甚至惊惧的目光望着他，袁烈的步子忍不住一顿，半响，缓缓站住了。

袁真偏头望向飞流，这个陪伴了他整个同年和少年时期的最好的朋友，此刻，撕烂的布偶一般无声无息的仰面躺在地上，眉间一个拇指大小的血洞，鲜血不住的从里面流出来。

“……飞流？”

林悯终于回神，蹲下身子，颤着手给飞流度气，飞流无神的双眸迷蒙的看着他，惨白带血的嘴唇无声的张合着：

阮师兄……你是阮师兄……你回来了……我好高兴……

“飞流，是我……”

林悯知道已经晚了，可是，他是飞流啊，他终究不能……

他紧紧的抿着唇，伸手便要拂向他眉心的伤口，飞流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残余的力气躲开，头一偏，缓缓的，满足的合上了眼睛，再也没有了生机。

林悯看懂了他最后的那个眼神：阮师兄……恶敌当前，不要再浪费灵力了。

“小真，你没死？”那边，袁烈哑声道。

袁真沉默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来，到哥哥这里来。”袁烈蹲下身子，满身血渍，狼狈至极，却缓缓张开了手臂。

袁真默了默，似是在挣扎，半响，终于还是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袁烈一把抱住小小的身子，缓缓弯了弯唇角：

“既然没死，怎么不早点来找哥————唔——”

胸部尖锐的一疼，他慢慢放开袁真，垂下头去，看见一把短剑正正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连你也要背叛我？”

袁烈毫不理会那把短剑，缓缓站起身来，垂头看着袁真倔强的面容，半响，淡淡道：“罢了。”

说着，伸手抚向袁真的脑袋，只是，尚未碰到，眼前人影一晃，袁真已经消失不见，林悯长剑挥舞，携着凛冽的风霜沉沉而来，仿若浴火重生的凤凰，浑身都充满了无限的灵气。

重伤在身的袁烈自然不是对手，几个回合下来，被魔族克星天罡剑一剑刺穿了丹田。

“啊————”

似是痛极，他猛烈的嘶吼着，可是，早已油尽灯枯的他，根本无法摆脱天罡剑的控制，无数的黑气从他体内散溢出来，渐渐的，袁烈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消失前的

最后一刻，他缓缓转头，将目光望向人群中那抹小小的身影。

黎明终于来临，第一缕阳光缓缓的覆盖住了天地，给万物带来了蓬勃的生机。

魔头已死，大战结束，仙门百家彻底松了一口气，欢天喜地的开始收拾东西撤离一片废墟的点苍山。

漫长的山道上，一行人密密麻麻却整齐有序的往下走，林悯走在最前面，他的身后跟着几个点苍山的元老，小心翼翼的跟他汇报着点苍山的重建规划，林悯面无表情的听着，神情死寂，仿佛神龛上的雕塑。

“……别说了，让师尊静静罢。”有人悄悄推了把正在汇报的师兄弟，小声的叹气道。

那人偷偷瞥了眼林悯的神情，无声的叹了口气，默默的住了口。

眼下点苍山百废待兴，众门人无处落脚，正是结交的好时机，许多掌门自然暗暗动了心思，努力想挤到林悯身前，邀请点苍山一行人到他们门派暂住，中途却悉数被几位元老拦住了。

点苍山的几位元老客气的道，点苍后山自有休息的地方，就不劳烦他们了，又说老祖如今身体疲惫，还是不要扰了他老人家清净了，一席话不卑不亢，却态度明确，那些人自然识趣的退回去了。

林悯缓缓的走着，他早已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了，只是机械的一步一步迈着步子，天上的太阳冷冰冰的挂着，散发着一缕缕源源不绝的寒气，视野里一丛丛绿树幽幽凄冷，充斥在广袤空寂的天地间，狂风裹挟着冰冷的寒气无声无息的渗入四肢百骸，他恍惚间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结成了冰块。

“师尊？！”

“师祖？！”

几个弟子惊恐担忧的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林悯。

“咳咳——”

林悯缓缓挣开他们搀扶的手，若无其事的抹去唇边的一缕血痕，继续机械的向前走去。

走着走着，倏地，他缓缓停住了脚步。

视野的尽头，微醺的曦光中，一抹红意的窈窕身影正急急拾阶而上，秀丽的面容，清澈的双眸，一举一动都熟悉到了极致。

女子埋着头一心赶路，冷不丁一抬头，正正与林悯的目光对了正着，她一僵，也怔怔的停住了脚步。

原本喁喁私语的人群缓缓止住了声音。

然而，林悯已经完全听不见任何杂音了，他的整个世界，整颗心，都完完全全的被那抹红衣的人影牵引过去了。

暖阳普照，大地回春，天地间的一切终于恢复了亮丽的颜色，美好的令人心醉。

长长的石阶上下，两人遥遥对望，浑然忘记了一切。

良久，两人终于跌跌撞撞的奔向对方，在万众瞩目中，紧紧的搂在了一起。

“暖儿……你没事，你没事……”林悯死死的拥着叶暖，喃喃的一遍遍重复着，声音低哑而热切。

叶暖含泪挤出一抹明媚的笑意，轻轻捧起他的脸：

“……说够了吗？”

林悯定定的看着她，一眼都舍不得离开。

叶暖微笑：“你回来了，所以……我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