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下）（1 / 2）

我并不期待家长会，尽管这可能是我的学生生涯当中最后一次通知我的家长参加家长会。

以徐老对我的关注度，他必定会找到机会向我的家长反映我最近成绩的问题，希望家长与我多加沟通，然而，家长反馈给我的，可未必是沟通了。

怎么想遭殃的都还是我。

我的同桌是一股清流，他在老师宣布下课时，一早就收拾好东西回去了，仿佛本次家长会与他无关，想起不久前他在办公室替家长向徐老请假的事，我猜他家里也许是有急事。不然为什么会走得那么匆忙呢？

当然真实的原因我就不得而知了，毕竟我们的关系并没有亲密到他愿意告知我他的行踪。

因为高三年级在开家长会的缘故，今天学校里的人流量格外大，人也比平时更多。有来参加学生家长会的家长们，有在人群里寻觅自己的家长的同学，还有的是已经顺利将家长送到教室提前放学的学生。

大多数学生很快地就找到了自己的家长，欢天喜地地带着他们去自己的教室，而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清晚。

清晚长得和她的母亲很像，依稀能看出她的母亲年轻时也是一位美人，只是岁月在她的脸上添了几道皱纹，还增添了重量。

清晚笑着和我打了打招呼，就牵着她的母亲的手往教学楼的方向走了。

我并不知道来的是我爸还是我妈，我在人群中一个个找过去，生怕自己错过了，但他们似乎要迟到了，这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上课铃响了起来，校门口也渐渐地变得冷清，但仍可见少部分学生在等待姗姗来迟的家长。

迟到的家长们多是刚下班，便从工作地点风尘仆仆地赶来。我看着身边的人先后接到了自己的家长，直到校门口这剩下孤零零的我一人。

我不知道距离上课铃响的时间已经过了多久，我的内心一阵焦灼，在心里默默地埋怨父母动作太慢了。

终于在校门口听不到任何动静了，我开始意识到问题的所在了。但我并不打算继续待在原地傻傻地等着，于是我回到了教学楼。

高三的走廊外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但能听到教室里传来老师的声音。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教室前，由于这次是高三阶段最后一次家长会，无论是老师还是家长，都相当重视，教室里基本是满座的。

而属于我的位置，却是空的。

我内心仅存的希望终于湮灭。

我安安静静地蹲在教室外边的走廊里听完了家长会的全部内容，在会议就此结束了，家长纷纷准备离开时，我默默地走进了教室，在家长们诧异的目光下，平静地收拾好了自己的书包，沉默地离开。

已经到了和太阳告别的时候了，它在落山前发出的最后的光芒染红了半片天空，也将云朵染成了血色。

我面无表情地在公路上狂奔，感觉呼吸异常的沉重，唯有血色残阳始终伴随着我。

在某一刻，心里紧绷着的弦终于断了，我终于忍不住失声哭了出来。

这是我有记忆以来最狼狈的时候，现在的我只想一个人躲起来。

在我回家的必经之路，会经过海边，那是尚未开发过的区域，仅仅是在公路边围了一道围栏，海边也并没有细软的沙滩，只有一堆坚硬而粗犷的乱石。平时人们多是路过，极少有人停驻于此。

这里也因此成了我小时候的秘密基地，正是因为平时没有人来，反而成了我一人的天地，颇有种占山为王的快感。

我翻跨过围栏，踩着柔软的草地来到石滩边。太阳已落入海平面以下，余下的只剩夕阳的余辉，而如今也在渐渐消逝。

世界变得越来越安静了，我的耳边只剩下呼呼作响的风声，还有海浪拍打岸礁“哗啦啦”的水声。

咸湿的海风把我脸上的泪痕吹干，也将我内心的不安和委屈抚平。

夜悄悄地来了。

夜晚是一天中最多愁善感的时候，而宁静的夜晚尤其适合想事情。

我的大脑在不断回放着今天自己所经历过的画面，每一帧都宛如自我凌迟。我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件事，而面对自己处理不了的事情，我只想当个缩头乌龟。

而我，的确也就是这么做的。

我痛恨自己的软弱无能且无作为，但我无能为力。

我就是这么糟糕的一个人，没有任何的优点，也不讨人喜欢，我甚至连讨好也不会。

是麻雀永远变不成凤凰。

生而为人，真的对不起。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危险的想法。

我脱了鞋，将书包扔到一边，脚踩到石子上，石子相当坚硬，硌得脚心有点疼。

我往前走去。

海水淌过我的脚背，痒痒的，凉凉的。

痛苦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咬咬牙撑过去了，便会换来永恒的安宁。

所有的迷茫、谩骂、不安、焦虑、困惑、猜忌，从此也不会再有。

这样的话，也是我的爸妈想看到的吧。终于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不知您们可满意？清晚会难过吗？算了，没有我她总会有别的朋友。

海水浸过了我的小腿肚。

我不喜欢雨天，南方的雨天总是伴随着积水，会让我的裤子和鞋子都变得湿漉漉的，看起来很狼狈。

而现在，被海水浸湿的裤脚紧紧地贴在我的腿上，但我仍麻木地向前走去。

“希望到时候……不要看起来太狼狈……”

海水逐渐漫过了膝盖。

“刘丹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