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钧一发(1 / 2)
鼎,何人敢问?
非运筹帷幄者不可问。
颜如轼,何许人也?
虽生于皇家,不过寻常普通人,自以为无患,与世无争。
寻常人,自然不可问鼎。
颜如瑜那几番话表面指渔闲,实则谈如今他们所面对的形势。只是颜如黎为嫡子,太子之位势在必得,他们本该没什么想头。
不该,不代表不会。
颜如轼离开竹林,趁着残日,一行人马悠哉游哉,赶往柜山,未行远,便有颜如瑜的随从快马而来,只送了些吃的,倒也未多言。
莫有心中纳闷儿,这怀王出京,兴许是圣上安排,只是却不知为何要来这燕南,而此时又为何与二皇子于此相聚。二皇子出来时又仍是满面含笑,旁日里其人皆如此,倒也看不出来猫腻。如今他自个儿也只是旁观,这些事他本不该多问,也没有资格过问,自然也就不会问。
应忠之人,唯有圣上,若有旁人,必以圣上之命。
至时,残阳铺水,天边暗黄与赤色交汇,偏生血云,西风渐缓,叶落依旧。
留下的那两名羽林卫此时正在擦刀,刀尖寒意,又逢夕照,似曾沾血,见颜如轼,两人迅速起身行礼道:“二皇子。”又见莫有,稍稍颔首。
颜如轼回礼,继而道:“先生呢?”
话音刚落,渔闲出了屋,行礼道:“二皇子。”
颜如轼快步上前,却又保持距离,道:“先生今日都做了何事?”
渔闲答道:“钓鱼。”
颜如轼道:“仅钓?”
渔闲指了指院内一角,道:“还上山摘了果子。”语罢,欲引颜如轼至屋内。
颜如轼未进屋,只回头看了莫有一眼,莫有手里正提着篮子。
颜如轼道:“先生可食?我带回来些芝麻饼子,先生要不尝尝?”
渔闲已许久未吃过芝麻饼,自打离开魏国,他便没有机会再吃,以前他爱吃这些东西,尤其是掺了糖面的,不过如今食欲虽盛,他却不好答应,只好推辞:“回二皇子,草民不饿。”
只是渔闲没想到颜如轼却了步,其人笑说:“那便随先生吧,我倒是未进食,方才路上吃了几块糖芝麻饼,先进屋再说吧。”语罢,便进了屋,渔闲随之进了去。
两人坐于案前,不知为何,渔闲觉得今日颜如轼似有心事,其人虽嘴角含笑,可仅唇动,而眉目不动。随即又想,往日里这颜如轼便是皮笑骨不笑,如今怕是他多想。
颜如轼低了头,见身前案上摆着的木杯中置着热水,热水上漂浮着前些日子里他吃过的果子,倒有些兴趣,饮了一口,竟发现有些酒味,这酒味,不仅暖了肚子,心窝似也暖和了些。
两人坐了许久,说了些毫无关联的话,渔闲只得小心翼翼地答。
只听颜如轼忽问:“先生可善博?”
《招魂》有蓖蔽象棋,有六簿些;分曹并进,遒相迫些;成枭而牟,呼五白些。魏国国君喜六博戏,故而魏国宫中博术风靡,世俗不乏有人研究博术,其中亦有讨贵族欢喜者。曾有旧人喜之,渔闲从前常笑他,却也愿与同共博。
可到底是对此嗤之以鼻,故而渔闲又道:“并不善。”
颜如轼又道:“可善蒲戏?”
蒲戏,五木之戏,以五木为子,于魏国亦是风尚,只是渔闲仍不喜,故又道:“亦不善。”
颜如轼点头又问:“可通弈?”
渔闲并不知颜如轼问这些是为何意,可到底还是思索后如实道:“小通。”
此话刚落,颜如轼似惊讶,道:“奇了。”
渔闲问:“二皇子此话何意?”
颜如轼回道:“弈难于博,先生小通奕,而不善博,又不善蒲戏,民间不乏以此为乐者,先生竟然故而曰奇。”
渔闲直言道:“樗蒲者,牧猪奴戏耳,博,虽有人意,却也听天意,唯奕,全凭人。”
颜如轼自己拿起茶壶,倒了水,道:“近日与先生交谈,只觉得,先生似是不信天。”
渔闲轻声说:“不敢。”
如今颜如轼谈起这博弈之术,渔闲心中忐忑,竟不知其人何意。
颜如轼颇为无奈地摇头,失笑道:“罢,此处只你我二人,于此处纠结倒是无趣。”语罢,顿了片刻,又道:“先生虽不信天命,却似通伎术。”
渔闲应道:“不过只是看了几本书,懂得些方术。”
颜如轼听言,道:“《中经》中曾说,摄心者,谓逢好学伎术者,则为之称远方验之,敬以奇怪,人系其心于已。如今,我以先生为友,欲称先生,不知先生作何感想?”
颜如轼所谈为摄心者,渔闲未作思考,便以《中经》所言,回道:“《中经》亦谈到,闻声和音,谓声气不同,则恩爱不接。”他如此说,心下只觉得这颜如轼并非世人口中所说的闲散之人。
颜如轼仍是笑,款款道:“巧了,我自认为与先生相和。”
渔闲斟酌,抬眼道:“二皇子所提《中经》,其中又有:故道贵制人,不贵制于人也;制人者握权,制于人者失命。于世人看来,二皇子为制人者,草民为人制者。”
颜如轼眼睛一亮,果断否之:“非也。”
渔闲偏头,不解道:“请二皇子指教。”
颜如轼笑道:“善钓者,其竿非竹,其纶非丝,其钩非针,其饵非寅也。先生为渔夫,至于我……” 停了话,颜如轼只沾了口杯沿,举手投足间自有公子气,如今更是不紧不慢:“先生愿者上钩,我自愿为鱼。先生应为制人者,而我为人制者。”
渔闲一愣,继而面作惶恐道:“草民不敢。”
颜如轼浅笑,未挑破,只回道:“我欲引先生入燕都,以通博弈者为由,先生可愿?”
渔闲心里一顿,不由沉声,像极了两人初见时的腔调:“不愿。”
颜如轼追问:“为何?”
渔闲低头,顿道:“草民不善博弈。”
颜如轼却摇头,笑道:“这倒无妨。”
渔闲欲言,却只是微微张口,倒也没再出声。
颜如轼却说:“先生直言便是,何必吞吞吐吐。”
闻言,渔闲蹙眉道:“即便无妨,草民也不愿。”
颜如轼失笑:“哦?”
渔闲未在出声,其中缘故即便他不说,想必颜如轼也能猜出个一二来。
当今燕国虽设伎术官,然而伎术官地位有限,极难成事。这二皇子为人谨慎,处处提防,这伎术官在旁人看来,对于一平民而言似是份好差事,然而对渔闲而言,却毫无用处。这颜如轼嘴上说话分毫不让,行事说话谨小慎微,实在让人苦恼。
窗外,已是星月交辉,羽林骑皆披星戴月,窗内油灯渐暗,火越烧越小。
渔闲见此状,道:“草民去添油。”
然而他刚要起身,只听到外面突然一阵惨叫声,紧接着就听到有人喊道:“有弓箭手!”
渔闲顺势连忙向窗外看去,只见窗外一人中箭,倒在火堆旁,又有一人快速将此人拖走,其余人皆是个个拔刀。
一人影冲进了屋,朝屋内两人喊道:“二皇子!”说罢竟上前,将桌上的油灯端起塞入渔闲手中。
借着火光,渔闲只见颜如轼淡淡地看莫有一眼,如此境地,却仍是处变不惊,不慌不忙道:“外面何事?”
莫有面生寒意,声音急促:“恐是有人埋伏,二皇子小心,属下派人带您绕路下山突围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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