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另一个他（2）（2 / 2）

林亦否恍然大悟，转头看向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对不起。”对于触及到他人的伤痛，她只能这样回答。

江予没有期待她的安慰，依旧望着大门，仿佛是在对她说又仿佛是在对一个缥缈人影倾诉：“那天参观完科技园，路过这里，我吵闹着要去平海公园玩。她就从小道里插了进来，想要从后门进去。车速很快，没有防护栏，结果车就栽进了水里。油箱被刮破。她打碎车窗，把我扔了出来，”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肩，“然后，她就永远地离开了我。”

她皱眉，想到他左肩的伤痕。

他忽然发笑道：“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们修了防护栏，却是在坡底下。是不是很可笑？”

林亦否不知该怎么回答。她从小就不会安慰人。当别人吐露心事的时候，她害怕她的同情会刺痛别人的神经，所以无论她如何绞尽脑汁地遣词造句，最后都会以沉默收尾。

“一切都会过去的。”她说。你现在就很好，标准式毫无感情的安慰方法。

“你信吗？“他的语气仿佛在说她是傻瓜，“一切都不会过去，那只是麻痹自我的一种说辞。我不会抗拒现在的自己，尽管在你眼里看上去有点可怜。我只想一年里有那么几天能让我去思念她，能够让我完全属于我的母亲，懂吗？”他一口气说完有些费劲，发出难受的咽呜声。

她咽下口水，低头嘟哝说：“懂了。可是我没有可怜你。”

“你有。”

“如果你知道我的事，你就不会这么觉得——”

一旁的身影猛然向她的方向倾倒。

“江予！”她慌乱地扶住他，却发现他身体异常沉重，整个人的重心在往下移。脸色毫无血色，嘴唇发白哆嗦，手指冰冷透彻。

伸手摸住他的额头，一片滚烫让她立马收了回来。

他竟然支撑着这个疲惫不堪的身体跑到了这么远的地方！

她猛然想到前天那场突如其来的雨。

他一定是在那时候感冒生病的！

都怪她。如果不是自己说些有的没的，他一定不会带她去看日出。

之前对他的抱怨，顷刻间，全变成愧疚。

“对不起。”她忏悔道。

入职以来，她说过无数次对不起。然而，只有这句是发自内心，最真诚的。

江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因为事情太过虚幻，所以他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个梦。

梦境中，四周都闪烁着雪花点，只有他自己和面前的一条河是清晰的。他在河里愉快地玩耍，顺坡而下。水流越来越急。他渐渐失去方向，直撞向地面。湿热的感觉从额头传来，天空下起了红色的雨，紧接着，他发现那些雨是他的血，哗啦呼啦流下，在眼前形成一道帘子。雪花点越来越清晰，显露出原形。他坐在车顶上，嚎啕大哭，身旁满是玻璃碎片。

他从惶恐中醒来。

“你醒了？”林亦否正翻了一面毛巾，捂在他的额头上。冰凉的触感让他舒服了许多。

他抬头看了看四周，整面墙的书架，横斜着的木梯，一张沙发孤零零地在窗边。她恐高，把落地窗帘拉上了。这都无关紧要，是熟悉的场景，没有去医院就好。

“你怎么进来的？”他问。

“你的指纹。”她盘腿坐在床边，低着头。

江予没有察觉到她满脸的愧疚，侧过头数着书架上整齐排放的书，一本接着一本，脑袋昏沉沉的，思绪完全放空。他忽然想到刚才的梦，一种尖锐的疼痛顿时遍布全身，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继续数数。

“其实——”

林亦否停顿了一下，长久的空白吸引了江予的注意。他转头，看着她欲言又止地唇。第五十六本，他心想，但她说完，他可以继续数。

“我的父亲从小就很嫌弃我，”她望着地板。从来没向他人吐露过的心事一点点被揭开，“他不满意第二胎是个女儿，所以给我取了这么名字。我出生之后的第四年，他转了运，才意识到我的存在。每一次拥抱关怀，就因为我是个‘转运星’。”一股气往上冲，压抑得她眼眶一阵发热，胸口喘不过气。

在送他回家的路上，她就在思考怎么回答他。她第一次想要用自己的经历去安慰别人，而不是去说一些无关痛痒的客套话。如果她的苦楚能稍稍减轻他的痛苦，她想要抹去却烙进心里的遭遇也未尝没有价值。

“他现在呢？”江予问。

“他找了个阿姨，如愿以偿，生了个儿子。我更是可有可无了。”她叹了口气，咧嘴笑说，“刚才我说’一切都会过去’确实是苍白无力的客套说辞。可我也想告诉你，我们都会好好的，我现在不就很好？”

欢乐的语调有些勉强，可能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泛红的眼，手焦躁不安地来回扣着。有一种想要保护她的冲动升起，可惜放在床沿的手软弱无力，抬了又落。直到快要靠近她的头发时，外面传来“嘭”的关门声，江予立即将手缩回被窝。

“江予！你生病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周雯领着李虎，着急地奔进来。

“我们去医院！”周雯说道，转头又问林亦否，“怎么不直接带他去医院？”

林亦否站了起来，低声咕哝道：“我想，他不愿意去，所以就......”

李虎接过话道：“雯姐，你又不是不知道予哥他从不去医院。家庭医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江予微微一愣，望着林亦否胆小受惊的模样，心里突然一软。她竟能意会到他的心思。空空的长廊，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脚步匆忙的披着白褂的人，还有冰冷的停尸柜，一尘不染的白布，一切都会刺激他的神经。

“我先走了，”林亦否提上包，对周雯李虎点点头，又转头对江予，说，“老板，您好好休息。”

他有些愠怒，恢复冰冷的模样，侧头不去搭理。

老板？您？

江予？你？

这个女人完全两幅面孔。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入www.jjwxc.net阅读更多好作品